“禅心一任蛾眉妒,佛说原来怨是亲。雨笠烟蓑归去也,与人无爱亦无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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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学禅,情愿忍受痴情女子嫉恨。佛说人之所以有怨,是因为有亲有情。戴着雨笠,披着蓑衣,独自归向迷茫烟雨中。心湖无波,与人不存爱恋,也不存嗔怒。这是苏曼殊〈寄调筝人〉三首中第二首,情意缠绵,让人低回。一切镜花水月,说无情,情却袅绕,说不恋红尘,又都是人世牵连。
《苏曼殊年谱及其他》收有陈独秀谈苏曼殊访问稿。陈独秀说苏曼殊幼年没有打下国学基础,不懂平仄押韵。他好学,先找陈独秀学诗,后又找章太炎。二人略为点拨,成就一诗人。“他实在是一个天才的文学家。”陈独秀说。苏曼殊出语殊妙,喜欢其诗的马以君为毛策《苏曼殊传论》作序时说,苏曼殊做〈本事诗〉10首,陈独秀、柳亚子、高天梅、蔡哲夫等人都有和作,但一经比较,苏曼殊“明显技高一筹”。
人生起点充满悲痛,苏曼殊父母是谁扑朔迷离,其自传性小说《断鸿零雁集》以及托名飞锡所写〈潮音跋〉,都提此人生劫练。柳亚子、柳无忌父子为他作传,凭藉上述文字,有“生于日本江户,始名宗之助。祖忠郎,父宗郎,早卒,母河合氏”之说。1927年柳亚子父子编《苏曼殊年谱及其他》,柳无忌在序文中说“我们对于曼殊没有特别的贡献,只把他贴上油瓶字样卖给日本人,这于我们很不安似的。”他们盼望“将来有重新翻案的一日。”
冒出一个完全日本血统的苏曼殊,的确难堪。终于有了转折。柳亚子遇苏曼殊表哥林紫垣,得广东中山县沥西乡《苏氏家谱》,理清不少家族问题。柳亚子先后写〈苏玄瑛传〉、〈苏玄瑛新传〉、〈苏玄瑛新传考证〉、〈苏曼殊传略〉,不断更新资料,最后确认苏家身分,交待血统困扰。
柳亚子小苏曼殊3岁,爱其诗也爱其才,是苏曼殊好友。1926年暑假在清华大学念书的柳无忌回老家,陪父亲工作,他说父亲为了编印苏曼殊作品而隐居,断绝应酬。他自己也助力写〈苏曼殊年谱〉。“一时的高兴吧,热汗淋漓在赤裸的背上,我们走到这被太阳炙的焦烫的书楼,爬上高低的搜寻着关于曼殊的报纸书籍。”父子全心全意投入在苏曼殊世界里。“有时我们得意地找到了新发现,也有时无精打采地翻看许多不相干的作品。”柳无忌说。
最后“难言之恫”也会离开
爬梳一番,苏曼殊出身大体如此。苏杰生在日本横滨经商,在中国香山早有妻妾,后又娶日女河合仙。胞妹河合若子,帮助料理家务,苏杰生与之私通,生下苏曼殊,生后不足3月河合若子离开苏家,此后失联。河合仙和蔼可亲,视苏曼殊为己出,是人世间给他最多温暖的人。柳亚子说河合仙的再婚是苏曼殊“终身之憾事”,他对她的眷恋成年之后依然不减。陈独秀说他见过河合仙,苏曼殊介绍说是亲戚。“我看他们俩的面貌,非常相像。尤其是两人间相处的情形,随地可以表示出母子间亲爱的关系,决计不会是亲戚。”陈独秀说。
苏家女多男少,苏曼殊5岁时,被嫡母黄氏带回香山。由于带有异族血统,饱受无妄之灾,甲午中日战争爆发后,情况更加恶劣。河合仙在日本后来改嫁,排斥他的理由又增多一项。以陈氏为首的苏家小妾视他为眼中钉。苏曼殊多病,有一次发高烧,求助陈氏,陈氏嫌烦,关他进柴房。祖父得知后请大夫,命才得救。12岁时苏曼殊不堪折磨到新会慧龙寺出家做和尚,后来被家人找回。
理清血统,那只是后人研究成果,苏曼殊不一定相信。母亲是日本人是不容置疑的,究竟是河合仙或河合若子,他一直都在摇摆。对生母的怀疑又引起对生父的怀疑。柳亚子说苏曼殊生前谈身世,都是“顾左右言他,深不愿穷其究也。”。苏曼殊在〈题拜伦集〉一诗题序中说得更加直接:“嗟夫,予早岁披剃,学道无成,思维身世,有难言之恫。”后来当和尚,也和身世息息相关。他前后3次出家,首次12岁,第2和第3次分别在17岁及20岁时。
读苏曼殊,无意中被“难言之恫”所吸引,找了宋益乔的《情僧长恨》、张国安的《红尘孤旅:苏曼殊传》、毛策的《苏曼殊传论》、《苏曼殊年谱及其他》等书来读。“佛说原来怨是亲”,人生是漫长修行,痛苦会离开,牵绊也会离开,“难言之恫”最后一样过眼云烟,读〈寄调筝人〉第二首,读的大体是这些哀怨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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