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浩 | 東邊普度

另一個例子是中元祭祀。作為當地華人社群的傳統節日之一，每逢農曆七月，港內與東邊的華人居民一般都會在各自家中祭祀祖先，並且在居所外祭拜無主孤魂。1952年的《南洋商報》記載了當時四灣華人家家戶戶進行中元祭祀的盛況：

“筆者於陰曆七月十四夜，寄宿四灣島華僑學校。當晚從十時起，左右鄰近的居人，正忙於預備著明天“七月半”：一年一度的“普渡節”，東南西北一陣陣的殺豬豬叫聲，吱吱喳喳哀鳴著，繚繞在的我耳畔，使我輾轉而不能入寢，直至五更將近時分，我卻也不覺昏昏睡去這才無聞。第二天，也許是因為失眠的緣故，我起身時已是日上三竿了，午餐過後，整個島上似乎瀰漫著香燭和金銀紙那燒爐的氣味，原來家家戶戶開始恭請神鬼來享的拜祭了。”

70年後的今天，中元節仍舊是四灣華裔居民家家戶戶普遍祭祀的節日。然而史料顯示，超越一家一戶範疇、屬於社區集體祭祀的中元普度活動，相對較晚才在四灣島出現。舉辦中元普度的四灣島華人團體或廟宇，包括四灣佛教會、港內碼頭、四灣法主宮、青山廟、真空教應光道堂、東邊寶安宮、邊佳蘭教會紫煥閣等，其中以寶安宮的慶中元會的起始年份較久、延續至今，且頗具規模。該慶中元會始於1970年代初，由漁民在東邊的魚寮舉行。其緣起據說是因為1970年代初的東邊海域發生多起海難，因而才在寶安宮四位王府下乩指示下舉行普度以求安靖。

如今的寶安宮慶中元會儀式皆面向海面進行，除了在海堤設置臨時香爐外，也在海堤旁燒化祭品，體現了此一中元普度活動歷史上與漁民及海難的淵源。而相傳早期東邊普度曾有一場”意外”，當地村民至今猶津津樂道：話說當初曾請過一位道士過來主持普度儀式，最後在拋撒供品時，東西撒光了，竟抓起地上的沙子來撒，犯了不敬的禁忌，結果儀式未完就口吐鮮血云云。故事玄乎真偽難辨，但足以顯見當地人對東邊中元普度的敬慎態度。

步入1980年代，在時任寶安宮四位王府乩童蔡瑞九的積極推動下，一方面大興土木，發起重修寶安宮；另一方面則對其周邊的小廟伸出橄欖枝，或納入寶安宮內，或維持密切關係。在此氛圍下，1980年代以後，東邊魚寮的中元普度移至寶安宮海邊舉行，逐漸成為寶安宮的中元普度活動。保安宮的中元普度的參與者也不再侷限於東邊漁民，而是開放讓其他村民信眾參與助普。迨至2009年寶安宮大禮堂落成後，則移入禮堂內繼續沿辦。在組織上，寶安宮慶中元會也逐漸改由寶安宮理事會代為籌辦。

回到儀式層面，普度伊始，寶安宮的乩身會在宮內神前扶乩，先請來廟裡供奉的主神四位王府降駕主持，眾人再將慶中元會的彩繡高掛在禮堂裡，在四位王府金身監督下，將覆蓋在大士爺頭部的紅布取下，完成開光。彩繡上繡有中元普度常見的大士爺形象，右手舉著“分衣施食”的令牌，布帳兩翼繡有對聯曰“千秋載德永長明，萬古恩光垂普照”，橫批曰“四灣寶安宮慶贊中元”。

乍看之下，大士爺是普度的主神，然而在大士爺布帳開光和退神、監督祭祀、燒衣施食等儀式環節中，皆由寶安宮四位王府發揮核心作用；燒衣施食時，以寶安宮五符燒化，除了象徵燒衣施食在整場儀式裡的重要性，也體現了寶安宮自1980年代以降，一方面整合其在四灣東邊的神聖領域，同時也一再重新確認東邊邊界的範圍。從這點出發，東邊魚寮慶中元會被納入寶安宮的過程，也可視為後者自1980年代起迄今，不斷重塑與鞏固自身作為四灣島東邊華人祭祀圈中心過程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