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隆坡Crackhouse喜剧俱乐部的“开放麦”(Open mic)环节,一场突如其来的“脱衣表演”片段事后被放上网,引起轩然大波,还让脱口秀(Stand-up Comedy,或译单口喜剧、栋笃笑)一夕之间成为聚(众)光(矢)焦(之)点(的)。
唉,抱歉,这句话用了很多括弧注解还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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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秀里,开放麦是很多新手或喜剧演员试炼段子的场合,主办单位不事先审查内容,观众更不知情啦。所以,谁上去干了什么都是突如其来,更何况那段表演不是在讲笑话叻……
在喜剧俱乐部四面墙里,观众都是来看笑话的。怎知,更大的笑话是事后在墙外的其他人干的。俱乐部联合创办人里扎(Rizal van Geyzel)先前放上网的表演影片被翻出,被举报嘲弄“马来人懒惰”的刻板印象,被控牴触通讯及多媒体法令,被市政局列入黑名单永不得申请营业执照。呃,默默问一句:那么,在俱乐部讲笑话到底犯法吗?
写脱口秀专题当然想写得轻松好笑,但此次脱口秀圈子的风波实在发人深省。难道,喜剧的本质真的是悲剧?
“突然间,脱口秀就被置在聚光灯下,却是因为不怎么好的原因。”本地国宝级笑匠哈利依斯干达(Harith Iskander)说,“脱衣事件”后焦点转移到Crackhouse和创办人里扎身上,全国议论纷纷脱口秀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还有人要禁止喜剧俱乐部。“坦白说,马来西亚的喜剧俱乐部其实很少,比较有规模的就Crackhouse和The Joke Factory两间,脱口秀演员也就这么多,却得到那么多注意……”言下,多少有点无奈。
什么是脱口秀(Stand-up Comedy)?你一定看过(至少影片),舞台上只有一个人拿着一支麦克风讲话,讲着讲着台下观众默默发笑、哈哈大笑、全场哄堂乱笑。有人觉得表演者很酸,特意戳人痛点,可那些往往都是你我心底的想法,才会忍俊不禁啊。
脱口秀在马来西亚的处境
华语观众熟悉的多半是香港艺人黄子华的栋笃笑;年轻一辈可能从YouTube认识台湾的曾博恩,或透过中国《脱口秀大会》认识李诞、杨笠等。马来西亚中文脱口秀起步得慢,艺人李欣怡、YouTuber卢卡斯、脱口秀Siao友会等也在努力经营着。
李欣怡说,做脱口秀纯粹就是想令人快乐发笑,才没什么远大抱负或使命要透过脱口秀去改变国家命运。一旁的经纪人管启源打趣补充,是因为唱片卖不好才去做脱口秀的。咦,岂不是另一种建立在悲剧上的喜剧?
原来,李欣怡办签唱会时,管启源发现粉丝非常爱听她说话,被逗得乐的呢!“我们平时知道她讲话好笑,但没想过可以拿来发展。试一下,竟然work(奏效)哦。”
辩论员出身的卢卡斯则是爱说话,但深知辩论有局限。后来接触国外脱口秀,发现这是能说笑又有观点,又能吸引很多人观看的方式,认定是他想要的语言表演领域。从YouTube频道做起,他和团队如今也办过全国巡回专场演出,并开办课程。
脱口秀在欧美行之有年,Louis C.K.、Russell Peters、Dave Chappelle、Jimmy Carr、Trevor Noah等,实在太多了。马来西亚的Nigel Ng(“Uncle Roger”黄瑾瑜)和Ronny Chieng(钱信伊)也在海外英语圈发展。
在马来西亚,英语脱口秀发展得最早,第一人便是哈利依斯干达。即便已经入行32年,这位开荒元老却直言脱口秀在马来西亚是很新的表演艺术。
他说,本地的电影院、剧场、现场音乐演出都相当成熟,喜剧则一向是小品(Sketch Comedy),即两个人角色扮演的形式。1990年,他开始“一个人用一支麦克风说故事”,实际上也一个人一直说到2007年,才有第二人Douglas Lim(林有信)。Dr. Jason Leong(龙仕强)等大咖在他面前全都算后起之秀。
在他看来,马来西亚脱口秀真正发展起来,是在宽频网络普遍之后。当时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透过YouTube接触国外的脱口秀,跟着自己来,四处找咖啡厅问能不能借场地表演。“在那之前,认识脱口秀的通常是大企业的工作人士,因为哈利依斯干达在他们的周年晚宴上表演。”
他保守认为,Crackhouse于2014年成立,才有正式的脱口秀表演场地,现场脱口秀文化因此只有8年之久。他更大胆估计,90%的马来西亚人没有看过现场脱口秀,认识脱口秀的多半还是透过YouTube。
没了情境,就容易被误解
针对惹议的“脱衣表演”,哈利依斯干达早已声明,在他看来那不是一场脱口秀演出。脱口秀的意图是引人发笑,他认为当事人的意图是震惊和冒犯。影响脱口秀圈子更深的其实是,Crackhouse创办人里扎在网上分享的表演片段被翻出来、被投报、被控上法庭。
演员因表演影片中的“言论”受到法律对付,这当中关乎到社交媒体、冒犯、国情、文化和情境。演员以后该怎么演出?观众以后该如何欣赏?本来不是观众但因为看到影片变成“观众”的又该付出多少真心?
“大概8年、10年前,我就想过某一天某个人会因为在舞台上说过的话而遭殃。”社交媒体崛起时,哈利依斯干达就这么预想过,“不只是喜剧演员,所有人都是,你说过的话,即便你不相信、不同意或没再想起了,都可能突然又‘黏’着你一辈子——因为社交媒体。”他形容里扎的情况,从来没有听过他,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因为网络上一段影片直指他冒犯了。
过去没有社交媒体,脱口秀的观众来多少就是多少。如果有人不满表演者说了什么,至多跟身边人讲讲,仅此而已。社交媒体兴起让人们热衷拍摄、分享,“现在有人不满意什么,摆上社交媒体,突然间整百万人都知道有人因某件事不高兴了。”
关键在于“情境”(context)。哈利依斯干达提醒,在脱口秀情境,表演空间里的观众都知道自己是来听脱口秀,也知道什么是脱口秀。一旦截取出其中30秒到1分钟放上网,不仅没了情境,还多了成千上万不在情境里的“观众”。脱口秀不是马来西亚人熟悉的艺术形式,因此第一次且跳脱情境接触的人很容易觉得,“哇,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讲话!”“我觉得被冒犯了!”
哈利依斯干达拿电影院比喻,买票进场的观众不会投诉为何不是现场演出;来到酒吧却很惊讶里头卖酒,那人一定不知道什么是酒吧。“当你来到喜剧俱乐部,你就知道在这四面墙里可以说些在外面不能说的事,就好像签了社会契约。”
喜剧演员是娱乐观众,不会随意冒犯
再谈冒犯。对哈利依斯干达而言,“冒犯往往不是被赋予,而是自己拿来的。”(Offense is very rarely given, it’s usually taken.)就拿他标志的光头和横向身材为例,有人喊他“Gemuk, botak, fatty”(胖子、光头、 肥仔),只要他选择不觉得被冒犯就没事了。然而,和他身材一样的人可能觉得被冒犯了。“难道这就代表‘fatty, botak’这些词汇具冒犯意义吗?不是的,是那个人觉得被冒犯了。”
“不过,这也胥视意图(intention),说出这话的人是否意图冒犯。”哈利依斯干达说,喜剧演员的意图通常不是冒犯,因为他们赖以为生的是台下的金主观众,又怎么会去冒犯付钱的人呢?喜剧演员的意图是娱乐观众,引人发笑。“如果你够精明,自然知道什么能说,用不着冒犯,人们也会笑。”
在喜剧俱乐部的场域,演员、观众“签订”了社会契约,演员带着娱乐的意图表演冒犯,观众带着玩笑的认知不去自觉冒犯,构建出脱口秀的情境。是拍摄便利、社交媒体盛行打破了脱口秀情境。哈利依斯干达说,其实脱口秀俱乐部和电影院一样禁止观众拍摄,里扎被捕后,看来业界得严格执行了。
当然,马来西亚人还有另一项社会契约,就是认知这片国土有多少敏感事想说却不能说。那么事件爆发后,脱口秀还会是有情境、社会契约去取笑敏感的场域吗?哈利依斯干达表明立场,“如果你聪明,你可以说你想说的事,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听不懂的自然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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