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多人不知道,喜劇是療愈的,因為痛才會笑。”本地國寶級笑匠哈利依斯干達(Harith Iskander)拿最老套的笑話為例,卓別林踩到香蕉皮滑倒了,全世界都笑了!明明有人跌倒受傷了,為什麼會成為經典笑話?“因為笑是舒緩和掩飾痛楚最自然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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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舉例愛爾蘭文化,親友替逝者守靈時都不哭,反而聚首談他生前的趣事,開懷大笑。馬來西亞的喪禮也常見,但為什麼我們在喪禮上笑?哈利依斯干達說:“因為我們沒察覺到,笑是一種釋放。”
哈利依斯干達分享一段往事。有回取車時被一個陌生男子叫住,“你的表演很好看,我和同事都在聊你講的笑話,你讓我們很快樂,你做的東西很重要啊……”那人一路稱讚了15分鐘,他都聽得有點不耐煩了。
一問之下,那人原來是一位小兒外科醫生,挽救過很多小生命,也見過很多小朋友失去生命。“應該是我告訴他,他有多重要啊!”他後來明白,面對病人病痛、離世,醫生不能帶有太多情緒。可他每天都需要經歷這些,需要釋放,而他釋放的方法是看哈利依斯干達脫口秀。
說來,脫口秀演員與觀眾是共生的。不是說演員透過觀眾支持才能賺錢,有時觀眾的讚賞和肯定,對演員而言是非常大的動力。
哈利依斯干達更重視的是,如果沒有觀眾的反應,就無法造就一場好的脫口秀,“脫口秀是與觀眾對話交流。”他試過在錄音室錄製一套完整的表演,氣氛就跟死魚一樣。可同一段演出搬到舞臺上,面對觀眾,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
“因為脫口秀是與觀眾的對話交流(conversation)。”他重申,脫口秀不是演講,只有一人講一人聽,不管觀眾笑、不笑、這邊笑那邊不笑,小聲笑都是回應。“你根據他們的回應繼續對話,而且反應一定要快,要夠聰明來識別你的對話搭檔(觀眾)的反應。”
“最好讓觀眾能看到表演者的表情。”表情也是對話的一部分,所以在體育館辦專場,哈利依斯干達堅持要有大熒幕,畢竟9000人當中有8000人只能透過熒幕才看到他。想當然耳,場子大所有動作表情都得放大,場子小就得“收斂”些。在體育館或喜劇俱樂部,得適當調整“對話方式”,得到的回應就不一樣。
捧腹大笑的段子,背後隱藏的動機
或許還有人想反駁,那些看起來戳人痛點,以笑話包裝的酸溜溜言論,到底哪裡好笑了?還療愈叻!這些,哈利依斯干達都以“情境”和“意圖”回應過了。脫口秀迷周若鵬從觀眾角度來看則認為,對喜劇有多包容,考驗的是一個社會有多成熟。
馬華作家周若鵬愛好脫口秀至少20年,他看過的現場演出,內容可比網絡流傳的辛辣百倍。可聽懂脫口秀之後,他帶著讚歎、由衷崇拜的眼光去欣賞這門藝術。
他以藝術創作來解析一場脫口秀。專場1小時的演出,裡頭多少起承轉合、反轉又反轉再反轉,就連哪裡該停頓,處處都得經過精密計算,才能確保笑聲不斷。他曾參加過開放麥,3分鐘的表演花了他一週時間備稿,間中不斷打磨。很多新手都是靠開放麥試驗,如果不夠好甚至沒人笑,那段子就可以丟了。“所以你想,個別段子要串成一個有主題的一小時演出,要準備多久?”
周若鵬自小聽過東方的相聲,90年代赴美深造接觸電視節目深夜秀(Late Night Show)的嘲諷藝術,慢慢認識脫口秀這類喜劇。深究以後,他覺得這門藝術表面隨性,背後實質做了很多設計和準備。
所謂準備,是日常修煉。脫口秀演員的材料來自生活,他如何豐富自己的知識,掌握及關心時事,來擴充段子內容。周若鵬認為,寫段子本來就是語言創作,體現了基本寫作思維訓練,平時若少閱讀,也都會影響。
縱觀各個脫口秀藝人,他欣賞來自南非的Trevor Noah,內容不需粗話、少帶有情色,多觸碰社會議題。他最喜歡的段子是Trevor Noah分享母親遭繼父開槍射傷頭部,弟弟來電通知,他趕去醫院……明明是一出家庭悲劇,Trevor Noah卻說得令人忍不住爆笑。周若鵬自覺笑得很不應該,不得不佩服他如何用詼諧拿捏一出悲劇的悲憤與驚恐。
所以說,“笑匠”一詞言之有物。喜劇演員精心鋪排段子,猶如雕琢作品,既要獨具匠心又不露匠氣。在周若鵬心中,好的喜劇演員條件頗高啊!
臺上最難的事:拋笑彈沒人接……
原來一場脫口秀,由笑點、節奏切換、反轉那麼多細節構成;觀眾的反應又是對話交流的一環,扮演重要角色。那麼,觀眾需要如何“扮演這個重要角色”嗎?
“觀眾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素養啦……”身為講究的資深觀眾,周若鵬認為搞笑的責任還是在喜劇演員身上,他的創作能否輕易引起共鳴,講的東西至少要80%人聽得懂。
“或許需要一點底蘊才能理解笑話,但不用有壓力。”脫口秀藝人李欣怡也說,即便朋友聊天有聽不懂的時候,我們也不會一直追問。“所以看脫口秀,就當作很單純來聽一個人的想法,只是比較貴一點(需買票)。”
喜劇演員何嘗不擔心段子引不起笑果。李欣怡看過不少開放麥,新手上臺努力拋笑料,臺下那麼多雙眼睛幹瞪,沒人揚起嘴角。最後,明明笑料不錯,但氣場氛圍就是不對,能量越來越低,新人只好默默走下舞臺。
“很難啊,這件事……”李欣怡坦言,踏入脫口秀圈子之前,她有十多年舞臺經驗墊底。即便如此,她還是認為脫口秀像拳擊,很多時候都在揮空,但演員依舊得死命揮,直到擊中為止。
至於如何承接這個“冒犯的藝術”,周若鵬認為不能全賴在喜劇演員身上。喜劇演員各有風格和品牌,行管期間我們看大馬Douglas Lim關注政治、緊貼時事製造笑料;英國的Jimmy Carr露骨暗黑。觀眾欣賞脫口秀,其實多少也預了喜劇演員會迸出什麼笑料,甚至期盼得到什麼笑果。
儘管如此,因為觀眾的背景不盡相同,聽來的感受各異,很多時候笑果是非常主觀的,甚至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欣怡形容,脫口秀有時也是“危險”的藝術。但是觀眾願意買票入場,某一程度表示他非常信任喜劇演員。不像演唱會,歌迷入場前已經知道歌手會唱什麼歌。聽脫口秀,即便預知演員的風格,現場拋出什麼笑料還是未知的,觀眾卻依然義無反顧衝著未知而來。
若硬要排列,我們直觀感受到網絡上的歐美脫口秀段子,髒話不斷,語帶情色雙關,對政治時事言辭犀利。在本地,英語圈的現場演出也勇敢走在馬來西亞專屬的敏感灰色地帶。至於中文圈,李欣怡觀察,華裔觀眾好像太矜持了。
“好像連要不要笑都要想過。”李欣怡在表演現場還會發現觀眾憋笑,似乎因為身邊沒人笑,擔心自己笑錯。其實觀眾不知道,有時他們那副“來呀,來逗我笑啊”的表情,對演員來說才是壓力。
中文脫口秀才起步,出圈還有一段長路……
馬來西亞華語脫口秀才剛起步,在李欣怡看來,根本還不成文化。“表演者真的不夠多,認識脫口秀的人也真的沒什麼地方可以去(看演出)。”
她細數,辦專場,場地貴,票價自然貴,觀眾願意買單嗎?找贊助,贊助商未必熟悉脫口秀,不敢貿然支持。本地的華語觀眾多數透過臺灣的曾博恩或中國的李誕認識脫口秀,年紀多數是二十、三十多歲,而掌握社會資源的還是四十歲以上人士。要如何讓這些人相信脫口秀這一本地新興藝術,還得慢慢推廣。
沒關係,還有網絡、社交媒體。即便Crackhouse風波後,社交媒體好似隨時招禍,但無可否認,社交媒體、短視頻依舊是當今趨勢。以社交媒體和YouTube為主舞臺的盧卡斯說,國外很多大咖喜劇演員也在經營,其實沒什麼好抗拒。
然而他發現,本地英文脫口秀圈很少做這樣的短片,導致奇怪現象,大咖演出的票沒有賣完。“相反的,有些敢講,雖然沒那麼好笑也沒什麼技術,但是因為他敢post(發貼),所以受到大家的矚目,就可以把票賣完。”沒錯,那個人就是盧卡斯。
笑什麼笑?去買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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