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物語/阿簡（居鑾）

童年時期特別期待中秋節。父親會在八月頭讓我下單訂燈籠。要Milo罐還是牛奶罐的？我喜歡選大個的美祿。父親搬出鉗子、剪鐵皮的剪刀、鐵線，到老家附近竹林砍一截竹回來，中空剖開再砍成需要的長度，接著用磨砂紙將細長竹竿及剪成條狀的美祿鐵罐周邊細細颳得平滑。簡那樣你提燈籠時不會割傷手。父親邊處理邊說中秋故事，待最後階段把鐵線綁在竹竿末端，大功告成。父親在罐底綁好鐵線，中間拗一小圈（讓蠟燭站在小圈裡），我要求3個蠟燭座，罐身那麼大，一支燭光太弱太暗了。

中秋當晚吃飽晚飯，與玩伴們提燈籠逛街去。同伴看到我手中的燈籠特別亮說，怎麼了簡，你怕黑啊那麼多蠟燭？沒有怕啦就多點燭光可以給大家照路嘛。五六人組成的長形隊伍，新村每一條街道弄巷迴盪著大夥的兒歌。很常碰到街坊們招手說來，請你們吃東西。糖果月餅餅乾柚子等等，大夥繞一個晚上回到我家，聚在車房吃吃喝喝，每個人輪流說中秋故事。朱元璋的月餅起義嫦娥奔月廣寒宮還有砍桂樹的吳剛，某次玩伴說欸砍樹的不是后羿嗎？大夥群起笑死，那個是射太陽的啦。

升上中學，夥伴們或因早早輟學或覺得長大了不好意思提燈籠，也沒再遊街。搬離小鎮，漸漸的大夥的情感就淡了散了，唯父親的鐵罐燈籠和中秋夜的歡樂時光卻在記憶中鑿下美麗的刻印。

人生輾轉，從少年到執教鞭仿若一瞬間。每年中秋時節必到菜市場購買菱角，帶到班上給少年人看。買十多個，一半在家裡用清水煮熟。華文課午休時分播放〈採紅菱〉老歌，把菱角分下去給大夥傳遞把玩，示範如何從熟了的菱角凹陷處對稱大力剖開，大夥恍然大悟：老師啊這首我阿嫲時代的歌，裡面的“我們倆划著船兒採紅菱呀採紅菱”原來長這個樣子。與大夥分享某年行走中國廣州的經驗，看見人們在河塘採紅菱，它長在水裡的顏色呈紅，採上來後顏色會隨時日逐漸變成紫色到最後黑色。那一年在山村人家投宿，晚間吃到味道鮮美的菱角炒豬肉， 也吃到僅用鹽水煮滾煮熟的菱角。當地人的傳統習俗，中秋給小孩吃菱角其實是別有深意的：希望小孩能夠聰明伶俐，祝福滿滿。展示投影，照片裡頭的菱角一排排整齊列隊步操，同學們看看是否很像大象？大夥看了樂開懷，老師謝謝你讓我們長知識了。老師沒有辦法煮菱角給你們每個人吃，但真心希望你們在學習道路上能夠一樣聰明睿智。

那些提燈籠的玩伴也老了

某年巧遇學校一個星期的短假碰上中秋，與父親到中國鄉下蘆柑之鄉永春過中秋。旅程中大開眼界，見識了獨特的博餅。一個小碗裡頭6粒骰子，獎品有6個等級（全部獎品都是月餅，名稱以古代讀書人的功名對應，狀元榜眼探花進士舉人秀才）每個參與遊戲的人都有相同的機會。當最後一個餅被贏走之後，遊戲再進行最後一輪，此為奪取狀元的最後機會。當年旅程父親健康其實欠佳，他仍決定要去鄉下走走，就帶他去。記得在客棧那晚，他指向窗外的一輪大明月。簡，你記得小時候的美祿罐燈籠和那些故事嗎。記得啊爸爸。時間不留人，人生真的過得很快。你和那些提燈籠的玩伴也老了。簡，姐妹裡面你性格最像我，你要記得，做人做事要無愧於心，在自己能力範圍所及能夠幫人就幫忙，當老師要儘量教好每一個學生，那樣人生就沒有遺憾了。還有，以後你記得安排帶你姐她們這個時候來，看博餅。那年中秋旅程結束，返馬不到一個月， 父親因洗腎情況不理想而永遠離開。

晚間例常騎車運動回家，皎潔明月高掛，清輝灑將大地，每逢佳節倍思親。心中默禱。父親，請你放心，我有努力當個好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