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裡只要舉辦比賽,小妹妹都躍躍欲試。我說好,想參加就參加!但好幾次她都僅止於想而沒行動,加上做事拖拉,比賽時間常就這麼過了。
一次,看她完成功課,又拿起手機 “放鬆一下”(是,我讓孩子有自己的手機時間),忍不住開口:“ 不是要參加畫畫比賽?沒安排時間,怎麼畫?”那次語氣重,小妹妹意識到 “說了要做到”。她把參賽說明、要求和日期看清楚,拿來長尺認真檢查畫紙尺寸,發現不行,便自己掏錢跟畫畫班老師買了3張指定規格的紙(多添備用),然後開始構想、找圖、動筆、找大人給建議、定稿、上色。塗色塗得手痠、心掛著出門玩……有幾次她開始耍賴:“算了,不參加了,我畫的也不漂亮。”我有時瞪她,有時鼓勵,給她解釋什麼叫“半途而廢”、“功虧一簣”,喋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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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孩子願意讓我參與她的感受
這麼一天天,一點點,明天已是截止日,剩下背景色和邊線還沒動。塗塗抹抹的,睡覺時間都過了才終於大功告成。第二天上學前,小妹妹開心找來捲筒把畫放妥帶到學校。那天,傍晚回到家,她卻拿出捲筒:“媽媽,老師沒有收。”沒收?“為什麼?你忘了拿出來?”我急問,小妹妹忽然哇一聲崩出眼淚……。搞了半天,原來截止日期提前,老師忘了提醒,她也不知道!
妹妹的淚裡有委屈,有失落,有種哽塞心頭沉甸甸的挫折感,比參賽落選更鬱卒。我抱著她安慰:畫送給媽媽可以嗎?媽媽很喜歡。我們明年再參加,好嗎?她點頭,大概怕丟臉,快快擦掉眼淚放下畫就跑了。看著小妹妹的身影,我轉身回廚房,平靜地把菜豆切成粒,切得極細——今天晚餐炒肉碎菜豆,是小妹妹最饞的。咔嚓咔嚓一刀刀切,眼前卻忽然糊成一片,刀刃停下,眼淚已嘀嗒嘀嗒掉到手背。努力好久,到頭卻一場空,像這樣難以掌控的挫折,生命中肯定會經歷無數。媽媽不是每次都能牽著孩子的手一起吹冷風,一起發掘過程比成果重要的意義和價值,卻謝謝孩子願意讓我參與她的感受和情緒,在她願意敞開,我願意接納的有效時光裡接近彼此。也許再過幾年孩子更大些,會因忙碌而失去耐性,會開始嫌棄一個過時老婦的叨唸與陳年道理。我懂的,我懂,當年自以為成熟的自己不也把母親的關心和詢問通通掃到界外,居高臨下擲出一句句 “沒事”“不知道”“拜託不要問了”“你都不懂”……漸漸將彼此的溝通凍成冰原,看不見母親渾濁眸子裡低低的寒涼。
龍應臺在寫給母親美君的《天長地久》一書中寫道,當自己給失智老母親說話,“從紅彩木說到王陽明說到笛卡爾說到神經學——如果在你(母親)有念頭、有思維的‘有效時光’裡我就跟你這樣喋喋不休,也不管你是不是聽得懂,而你用你明亮的眼睛看著我,那該有多好!可是,怎麼就回不去了。”
我也願意再聽一次母親在廚房裡的嘮嘮叨叨:“菜豆很容易炒,豆要切細,大小一樣,肉帶點肥也剁得細細,炒散開來……”是,回不去了。此刻,在刀子的一起一落,在給孩子做菜的瞬間,才感受到代與代之間極易錯開的凝視和愛心。別太輕易因為 “血濃於水”、“家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這樣的底氣,而把家人疏遠忽略。
在一條長長的時間之河,當陽光正好,記得,為彼此掬一手有效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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