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小坡的生日》正好是一本在炎炎夏日可賞讀的小說,無它,只因為小說裡絢麗繽紛的色彩太誘人了。老舍在戰前兩次到來星洲。第一次是1924年夏天,當時只是從上海前往倫敦,途經新加坡玩了一天。第二次則是1929年秋天,這時他執教合同期滿先到歐洲遊玩,後來因經濟問題“錢只夠到新加坡”,便乘坐三等艙前往,停留5個月之久,期間還在新加坡華僑中學任教。
第二次南來的老舍不過30歲出頭。此前,他已是倫敦大學亞非學院華語學系的講師,教授中國古典文學。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老張的哲學》也已於1926年在上海出版。老舍這趟南行之旅,某程度是受到英國小說家康拉德(Joseph Conrad)的影響,顯然為了“找寫小說的材料”而來看一看南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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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坡的生日》是地地道道的南洋兒童故事,講的是一個叫小坡的新加坡小男孩和他的哥哥大坡、妹妹仙坡與同齡玩伴的生活趣事。老舍讀了康拉德小說後,認為這老外把南洋寫成“白人的毒物”,而東方人在西方小說裡“只在那兒點綴,以便增多一些顏色”,老舍正準備反其道而行之,他一心要來寫中國人的南洋。
可愛的小坡帶來了一幫小孩:兩個馬來小姑娘;三個印度小孩,二男一女;兩個福建小孩,一男一女;一個廣東胖小子,就這樣拼拼湊湊地在花園裡玩起坐火車來,大家由小坡領著頭,上路到吉隆坡去。火車玩累了,大夥說著笑話,吹起喇叭,唱起自家語言的歌兒來,玩笑著,胡鬧著,打成一片。
老舍決意把小坡——新加坡第二代華人放到檯面上來,以天真爛漫童趣的對話,呈現出孩群之間的互動。小坡即活潑又調皮,但他內心正直善良。小坡對“生日”很好奇,他跟媽媽之間的對話,讀著就覺得逗趣:
“生日就是生下來的那一天,比如仙坡是五月一號生的吧,每到五月一號我們就給她慶賀生日,明白不明白?”
“妹妹不是白鬍子老仙送來的嗎?”
“是呀,五月一號送來的,所以就算是她的生日。”
“嘔!我可得記住:比如明天桌椅鋪給咱們送張桌子來,到明年的明天,便是桌子的生日,是這麼說不是?媽!”
媽媽笑著說:“對了!”
終於到了小坡生日這一天。一家人就出門去植物園,看猴兒,看電影。電影裡頭出現的大腦袋把妹妹仙坡嚇壞了,爸爸安慰說:“不用害怕,那是鬼子腦袋!”
後半部寫小坡的夢境是全書最精彩的部分。小坡的朋友張禿子在校在家都不快樂,乾脆把自己變成了猴王,與狼群開戰起來,打得激烈,小坡也參與其中,最後為了要打救電影角色中的嗗拉巴唧,小坡帶領著各族小夥伴,展開了人、狼、猴、貓和虎的大戰鬥。
老舍在小說中寫道:“誰能攔住你作夢?先生可以告訴你不要這麼著,不要那些著,可是他能說,睡覺的時候不要作夢?父親可以告訴你,吃飯要慢慢的,喝茶不要唏溜唏溜的響,可是他能告訴你要一定怎樣作夢嗎?只有在夢裡,人們才得到真正的自由。”老舍為小坡爭取獨立和自由,小坡在夢裡是個真正可以發揮的人了。小坡是個“領導者”、“保護者”,他正氣,也有義氣,他可以團結友伴,創造社會和諧。
即將百年過去,老舍這部6萬字的兒童小說,並不過時。今日少年若能把它捧在手上,仍然可穿越時光隧道回到歷史現場。那年的南洋兒童,他們的成長故事,地方上的人文風情,在老舍明確的寫作動機下,都得到了驗證。
老舍在《我怎樣寫〈小坡的生日〉》說過:“無論怎樣吧,我想寫南洋,寫中國人的偉大;即使僅能寫成個羅曼司,南洋的顏色也正是豔麗無匹的。”又在散文〈還想著它〉談起那段居留星洲的想法:“我要表揚中國人開發南洋的功績:樹是我們栽的,田是我們墾的,房是我們蓋的,路是我們修的,礦是我們開的。都是我們作的。毒蛇猛獸,荒林惡瘴,我們都不怕。我們赤手空拳打出一座南洋來。……到現在想起來,我還很愛南洋——它在我心中是一片顏色,這片顏色在夢中構成各樣動心的圖畫。”站在中國本位和民族主義的立場上,老舍自然認為東方人不應該是配角,也正是如此,他把東方小孩描繪為小說裡最閃亮的主角。
2006年,老舍的兒子舒乙來到馬來西亞,不確定是否循著父親的足跡而來。舒乙也是知名中國作家,首部作品寫的就是《老舍的童年》,他曾參與籌備建設中國現代文學館,2021年在北京逝世。今天在新紀元中文系辦公室入口處,直豎掛著“中文系”三個大字,即來自舒乙當年抵馬時留下的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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