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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12:07pm 15/09/2022

范俊奇

沈从文

董桥

黄永玉

名人故事

《罐斋杂记》

范俊奇

沈从文

董桥

黄永玉

名人故事

《罐斋杂记》

範俊奇 | 黃永玉 | 鳳凰廊橋朱雀繞

沈從文是黃永玉的表叔,小時候他對從文表叔印象最深的是,表叔下鄉之前,把他身上暗暗攢起來的一丁點現金,都分給了身邊的孩子們,黃永玉也分得了一份,他後來提起,那錢咋花掉的他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那是一個動盪的時代,是個飢餓和離散特別澎湃的時代,每個人都在時代的漂泊中打撈自己,也都在歲月的漂泊中衝散自己。文革時期,有一次他在街上和沈從文擦身而過,彼此不敢相認,也不敢開口說話,並且正各自被挾持著往各自的批鬥場走去,沈從文望著地面,說了一句,“要從容對待啊”,然後就被拖著走遠了去……

黃永玉也寫詩。印象特別深刻的有那麼一首,一首關於老人的。他寫,年輕人是時常錯過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掛在樹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果,已經痛苦地提不起來——他曾在一場朗讀會上,用湖南話朗讀過這詩。沒想到的是,我第一次讀的時候在閣樓裡,再讀已經在客舟上,將來若果有機會三讀,可能已經在僧廬下。但我覺得黃永玉寫得最好的,是他刻在沈從文墓碑上的一句話,“一個士兵,要不戰死沙場,便是回到故鄉”,那碑文,虔誠得像一句詩,你貼近去,還可以聽到驚濤拍打著歲月的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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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左)和黃永玉合影。

黃永玉不怕老,也不怕死。就算老得牙齒都疏疏落落了,他老人家還是喜歡叼著菸斗戴頂畫家帽,笑起來還是賊賊的,滿臉促狹,無論怎麼看,都還是當年那個皮得不得了的野孩子。而且還差兩年就滿百歲的黃永玉,對於死是毫不避忌的。有後輩試探問他,活到九十多歲了,有沒有想過將來的事——“將來”這兩個字用得真好哪,我真喜歡,因為對一個老年人來說,結束,也是一種將來,也一樣值得期待。我記得黃永玉笑聲朗朗地說,將來離開了,連骨灰都不要,因為一個人燒完後留下的骨灰,足足比一個枕頭還多,當肥田粉用多好啊。他說,幹校3年下鄉勞改,他就扛過骨灰,跟夥伴們到火葬場把骨灰扛到水田去撒,結果那一年,他用手指捏個大圓形說,稻米都長得胖胖的,特別油,特別好吃。而黃永玉是個幽默的老人,還開玩笑說,但是要注意,如果還沒有斷氣還沒有死透千萬不要把我拿去燒,可以先咯吱一下看我會不會笑,或者是用針扎一紮看我會不會叫,要不推進電爐門一關,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而寫黃永玉,怎麼都繞不開沈從文。沈從文是黃永玉的表叔,小時候他對從文表叔印象最深的是,表叔下鄉之前,把他身上暗暗攢起來的一丁點現金,都分給了身邊的孩子們,黃永玉也分得了一份,他後來提起,那錢咋花掉的他一點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那是一個動盪的時代,是個飢餓和離散特別澎湃的時代,每個人都在時代的漂泊中打撈自己,也都在歲月的漂泊中衝散自己。還有一事兒,我擔心黃永玉忘記了,特地替他記了下來,文革時期,有一次他在街上和沈從文擦身而過,彼此不敢相認,也不敢開口說話,並且正各自被挾持著往各自的批鬥場走去,沈從文望著地面,說了一句,“要從容對待啊”,然後就被拖著走遠了去——我讀到這裡,想起那個時代那些人所承受的,眼裡就不爭氣地泛起了水氣。

湖南怪人特別多

而黃永玉和沈從文相差22歲,但兩人最相似的是,都渴望離鄉都向往漂泊,我讀過黃永玉說的,他說他不知道為什麼湘西那個小小山城的孩子們,總是懷抱著奔赴他鄉的渴望和夢想。“這其實有點悲涼。”他說。“我和表叔都是在十二三歲就背起小小的包袱,順著小河,翻過山頭,再穿過洞庭,去翻閱另一本大書。”那一本大書,廣義來說,就是去開拓夢想的版圖,狹義來說,何嘗不是意圖逃避命定的人生規格?至於那一個包袱,到現在我才明白下來,原來是丟不開的湖南人的個性和鳳凰小鎮的奇風異俗。於是我想起今年獲得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的殘雪不也這麼說的,湖南真是個奇怪的地方,怪人特別多,而他們的怪,怪在一開始就不肯放棄,怪在身上總揹著當地的風俗性和地方性的遺傳到處去——湘西的鳳凰也在湖南,所以黃永玉和沈從文也有這種湖南人的怪癖。

黃永玉與太太張梅溪。

而當年沈從文隻身到北京投奔文學,意義上根本就是北漂第一代,那時候他身上沒錢,住在一間冬天沒有火爐的房間裡,凍得渾身發抖,郁達夫收到信之後去看他,第一個動作就是把圈在頸脖上的圍巾取下,然後把雪花抖乾淨,馬上披到了沈從文身上——這鏡頭如果將來有人拍沈從文傳,是絕對應該把郁達夫浪漫的情義也拍進去的。而黃永玉,12歲就離開湘西來到西門念中學,後來學校遷到安溪的文廟,他就是在這裡拿起刀,學習木雕,也自此雕出他往後的詩畫之路。我記得黃永玉說過,他10歲時在鳳凰見過沈從文,當時沈從文從北京回來探望重病的母親,黃永玉見了他,雖然陌生,但隱隱覺得有一種親,他只開口問了沈從文一句,“你坐過火車嗎?”沈從文回答說有,他聽了滿意地一笑,然後轉過身飛快地跑了開去——

黃永玉還記得,他最後一次帶沈從文回湖南鳳凰,那時沈從文80歲了,比現在的黃永玉還年輕呢,但那一次,也是沈從文最後一次回湘西,6年之後沈從文在北京去世,最終還是依照先生的遺願,把骨灰運回去,葬在鳳凰城郊一處山谷,鳳凰有多幽靜,那山谷就有多幽靜,沈從文幼時生活過的那種幽靜。還有一張黃永玉為沈從文拍的照片,我特別的有印象,沈從文坐在一群小學生當中,在他當年念過的小學留下念想,可惜後來那教室也拆了,還有黃永玉畫的一張素描,描的就是沈從文舊家,家裡頭曾經住過的人最終都不在了,但黃永玉的筆觸還是一樣剛健,一樣的人間煙火,一樣的滿滿都是歲月的況味,彷彿下一秒,就會聽到有人把門咿呀一聲推開,然後一臉清秀的少年沈從文正從裡面走了出來。

黃永玉畫沈從文像 ,大滿即大叔。

而童年走過的鳳凰廊橋、童年奔竄在大街小巷的歡暢、還有童年的風箏、糖人和燈籠,趁記憶還能夠一片片被記憶起來,他都想一一再走一遍、再玩一回——黃永玉其實也用木雕,雕過他和沈從文一樣念想的景物和嘗過的苦和甜,甚至還寫過一部詩集,每首詩都配一張插圖,寫的和畫的,都是被複刻的記憶——偶爾也有人評黃永玉的畫太匠氣,藝術價值不高,但我喜歡的,就是他畫裡活潑的風土人情和喧鬧的人間煙火,是實實在在過生活的人,把他滾滾燙燙生活過的光景,用木雕,用詩吟,用字記,讓我們知道有人曾經這麼四季分明地生活,他畫裡割一荏長一荏、取之不竭的回憶,就是他作品裡的風格,也是他作品裡的脾氣,像一根竹筍頂撞出世,掀得開石板,頂得開磚瓦,象徵了那一代人,何其孔武頑強的生命力。而且就算和豐子愷的《護生畫集》相比較,我也不覺得黃永玉給孩子們畫的動物寓言因為太過塵俗而被比了下去,我有一次在上海一家即將結業的小書店買到《罐齋雜記》,那店家猜想是急著搬遷,所以堆在地上的書本是論斤賣的,而這本《罐齋雜記》,應該算是黃永玉先前推出的《芥末居雜記》和《力求嚴肅認真思考的札記》的姐妹篇,而裡面的動物短句,都是他在刑臺地震之前,一直留在那兒的生產隊搞“四清”的時候,因為無聊,畫著消遣時光的八十多條作品。結果有一次批鬥會上,應該是有人告了密,所以黃永玉被勒令交出那本畫滿動物短句的本子——這八十多條動物短句也因此散失了,但文革之後,許多認識和不認識的朋友開始把那些短句給彙集起來,交回給黃永玉,並且告訴他說,這些都是他們從當年批判他的大字報上偷偷抄下來的。

當然在意境上,豐子愷的《護生畫集》教人們長養慈悲心,是豐子愷遵弘一法師之命,用了46年,畫了100幅,而黃永玉的動物寓言,則是創煉83首睿智豐盈,哲理一針見血,字句讓人笑不可抑的散文詩。說句實在話,黃永玉用調皮、幽默、嘲諷的畫風和語氣,讓孩子甚至大人們解開藝術另一層的思辨層次,每一篇都擊中人性要害,十分討喜。比如他說,因為喜鵲老是報喜,所以叫得再大聲,也沒人嫌它吵;又說烏鴉不過才“哇”地一聲,大夥就說它帶來不幸;更說麻雀嘰喳沒主見,喜歡拿別人的小是小非把口才鍛鍊——黃永玉藏在畫裡的情緒和抒發,不吶喊不激進,輕輕一刀,就劃開淤血,解放現代人的壓抑。就算黃永玉的作品裡邊沒有太龐大的藝術動機又怎麼了?他熟練的技法,以及他對題材選擇的精悍,說是奔放其實未免太過拘泥,根本就是肆無忌憚地狂妄,捅開現代人的面子挖裡子。

這也是為什麼,董橋說黃永玉文章第一,書法第二,畫第三,他寫的散文和雜記,粗中帶細,很耐咀嚼。黃永玉自己也承認,他最喜歡的其實是文學,順序而下,才輪到雕塑、木刻和繪畫,但寫文章始終不比畫畫賺錢,他必須賣畫來養文章,賣畫來請朋友吃飯,雖然畫畫沒有寫文章快樂,但他每一次作畫,因為投入,所以都畫得十分暢快。而就算老了,感覺自己縮小了,看著世界變大了,黃永玉還是堅持湘西人的堅持,別相信閒逸,因為人生,都是因複雜而簡單,因為意會而潸然,像一隻被雨水打溼翅膀的蝴蝶,雨都歇了還要飛進紗窗裡躲日頭,捨不得把它曬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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