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入殓师与遗体化妆师叶嘉唁/助养宠人和宠物好好告别,是一件有意义又幸福的事
每次离别,都需要一场仪式,丧亲如是,养宠人与心爱的宠物诀别亦如是,因为面对死亡时,失去宠物的脆弱情感和丧亲并没有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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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化妆师兼宠物入殓师叶嘉唁心里埋藏了一个无法与毛孩宠物好好道别的遗憾,以至20年后的今天重提旧事时,声音突然就哽咽了起来。
十来岁时叶嘉唁养过一只小狗“比比”,那是她从街上带回家、从小养到大的一只小菜狗,彼此之间也养出了深厚的感情。当时她是一名驻唱歌手,在餐厅、酒吧驻唱,回到家往往已经是深夜,“但只要我在组屋楼下喊‘比比’,它就会从老远跑回来,在我面前拼命摇尾巴,黏着我打转,跟我玩。每次看到它,我就疲劳全消!”在寂静无声的黑夜里,比比忠心耿耿地守在她身边,照亮她的世界。
后来,组屋附近建了高速公路,有一晚,她叫了许久,都不见比比出现。她想可能它心野跑远了,听不到主人喊叫,于是第二晚继续叫,结果还是一样,喊了又喊,把黑夜都望穿了,还是不见比比归来。
她心里一沉,知道可能出事了,于是沿着高速大道搜寻,但一无所获。第三晚也一样,找了好久,还是找不到,“我知道它出事了,不会再回来了。”说到这里,嗓音哽咽了。
宠物离世,养宠人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只宠物,还有那一段相互依赖的人生。尤其是当死亡突然降临,来不及告别时,离别的伤痛更是痛上加痛。
比比不告而别,让她非常自责,心如刀割,悲痛到了极致,从此不敢再养宠物。直到三十多岁,结了婚生了儿子后,才再养起小鸟来。
那是两只一般人称作“爱情鸟”的虎皮鹦鹉,还有两只玄凤鹦鹉。虎皮鹦鹉羽色鲜艳,玄凤鹦鹉则全身白色、脸颊有一对小腮红,人见人爱。其中一只玄凤鹦鹉买回家不到一星期就病了,带去看兽医,但还是药石罔效。
叶嘉唁看着小鸟在自己手上断气,心又再碎了一次。她把小小的尸体放在一个透明小礼盒内,因为不舍,也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葬地,所以在家里放了两个月后,才在附近找个地方把它葬了。
也许是这些深埋在心中的遗憾,冥冥之中牵引叶嘉唁走上了宠物殡仪一途。
行到水穷处,尝试遗体化妆师一职
2014年是叶嘉唁人生的分水岭。那一年,她是吉隆坡时代广场里一家小服饰店的老板娘,自结婚生子后,她就结束了驻唱歌手的生涯,一边卖首饰,一边照顾家庭。那一年,零售市场低迷,服饰小店也陷入惨澹寒冬,逼使她不得不忍痛结业。决定关店后,一时之间前途茫茫,几乎看不见未来。
那时候她住在沙叻秀,每天下班回家,都会经过新街场的富贵纪念馆,远远就看到外墙上偌大的白衣天使广告。在暮色中,广告上那位穿着白袍、巧笑倩兮的女子仿佛在向她致意,笑容里的温度,抚慰了心情郁卒的她。
有一晚,当她看着那一抹温柔的微笑时,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我可以试一试!”就这样,她成了白衣天使团队的一员,成为一名遗体化妆师。
从小到大,面对遗体时她都不会害怕,“我只是好奇人在临终的那一瞬间遭遇了什么?有什么感觉?我很想知道。”
但死亡难免让人联想到恐怖、苦难、病痛等,更多时候,让人觉得晦气,叶嘉唁就曾经遭遇租房被嫌弃的辛酸,房东的理由是“怕你带肮脏东西回来”。但她自己则完全没有心理障碍。
她莞尔笑道:“以前我会怕黑怕鬼,做了这工作后,反而心里坦荡荡了,因为我在为往生者服务,所以不用害怕!”
遗体化妆师把殓房称为“makeup room”(化妆间),叶嘉唁工作的化妆间,一进门,先会看到一个让主家视殓的小空间,再进去才是工作间,里面可以容纳4张装有排水设备的铁架床,遗体净身更衣化妆等都在床上进行。
每次接触遗体,她都会先端详其脸部表情,“每个遗体进来时,或多或少,都会让人看了不太舒服,有些脸孔扭曲,拳头握得紧紧,看起来很痛苦,有些则比较平和。悉心打理一番后,看到遗体面容安详,仿佛得到解脱,不再痛苦,就觉得这工作还不错,很有意义。尤其是看到家人欣慰的表情时,会有一种满足感。”
接受就好,学会接受,也学会放下
面对遗体时无所畏惧,但尸臭味和脓血的恶臭味,对初入行的她确是一大考验。
刚开始上班时,回到家后,她会神经质地频繁洗澡,但不管怎样洗,还是隐隐感觉闻到化妆间的那股味道。“我问朋友,他们都说哪有什么味道,久而久之,那味道就消失了,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心理作用吧。”她略带腼腆地说道。
化妆间里,死亡伴随而来的臭秽永远都存在,非一般人可以忍受。工作一段日子后,叶嘉唁慢慢发现,只要自己心里不抗拒,就可以很自然地接受各种臭味,如果心里抗拒,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自己要去接受,接受遗体会有这种味道,脓血、呕吐物、排泄物等都有各自的味道。只要接受就好。”她微笑说道。
──接受就好,学会接受,也学会放下,我想叶嘉唁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走进化妆间后,她成了同事们口中的“蛳蚶口”,意思是嘴巴像贝壳般紧闭,寡言少语也。
她又是腼腆一笑:“我很少说话,除非有事情要交代,或是带新人,才多讲两句。在这一行,刚好我服务的对象也很沉默,不需要语言沟通,工作上不必与人有太多交际,少了很多是是非非,所以真心觉得这份工作很适合我。”
“大体老师很安静,不会提出任何要求,我只需要以诚相待,把工作做好,看着他一脸祥和地离开,我就觉得安慰了。”她深邃的眼睛里眨着温柔的笑意。
多年来,她默默侍奉大体,也默默见证了无数生离死别,而让她最难忘的是一位用情至深的老先生。
“老太太离开了,老先生进来化妆间视殓时,一直哭一直哭,握着老太太的手,在她耳边轻声细语,说了很久,那情景,让我非常感动。我心想,还是老太太比较幸福,因为她先走一步,想到老先生此后孤孤单单,又有些难过。”
看尽生死离别后,才更懂得活在当下,既然死亡是人生必经之路,那就趁死亡到来之前,好好活这么一次,好好去爱吧。
不舍宠物离开,寄存小冰箱
叶嘉唁入行后不久,宠物殡仪逐渐趋向成熟,由于主家希望离世的宠物得到最温柔的对待,所以大多数由白衣天使兼任宠物入殓师,叶嘉唁也因而成了宠物告别式的见证人和参与人,为小生命送行的同时,也抚慰受创的心灵。
每个月,她平均会接到12至15宗宠物个案,其中以狗狗占大多数,其次是猫,多年来,只有一次是兔子。
她指出,宠物的遗体处理与人类似,要经过整理仪容、告别式和火化或土葬的流程。接案后,她会准备好棺木和花束等,到客户家或医院接收遗体。
“第一步是清洁和消毒,也就是用干式沐浴露清洁毛发,擦拭脸部,把血迹和排泄物清理干净。接下来,会用沐浴粉梳理毛发,使毛发干爽发亮,就可以入殓了。如果养宠人有提供衣物,我们会帮忙穿上,宠物生前喜欢的玩具和食物,也常会放入棺木陪葬。”
与人类棺木不同的是,宠物棺木一般都比较宽阔,内部除了柔软的棉花和布料,也会用漂亮的花草植物点缀。
除了宠物棺木,也有宠物专用灵车,车厢内铺设草皮,摆放着毛茸茸的玩具,感觉一如宠物乐园,希望小动物在充满爱和欢乐的氛围中走完最后一里路。
对养宠人来说,宠物,就是家人。“我经手的每一个个案,客户都悲痛欲绝,尤其是看着我给宠物整理仪容时,很多都会失声痛哭。宠物入殓后,他们会告诉我它是如何乖巧,如何通人性,后来又如何病倒和离世等等,有些还会跟宠物说,希望它下一世来当自己的女儿或儿子。”
这些絮絮叨叨,叶嘉唁都会用心倾听,因为她知道,在面对死亡时,失去宠物的那份脆弱情感和丧亲并没有两样。
叶嘉唁曾遇见无法接受爱犬离开的养宠人,她是位妈妈。
她娓娓道来:“这位妈妈心爱的狗狗已经离世一段日子了,但一直在一台小冰箱里沉睡着,久久没有火化。看到狗狗的遗体时我吓了一跳,因为保存得极好,毛发还有光泽,可见它虽然没有了生命,但还是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说起狗狗,这位妈妈还是很难过,还是没有准备好要把狗狗送走。”
她顿了一下,幽幽说道:“我完全了解这份心情,换作是当年十来岁的那个我,应该也会一样,迟迟无法接受比比离世的现实。如果找到它的遗体,我会希望把它留在身边久一些,再久一些。”
因为自己过去的经验,所以她对宠物殡仪有了更深刻的解读,“宠物殡葬不只是把宠物火化或土葬这么简单,在这个过程里,还包含了很多情感的处理,除了要让宠物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更需要去安抚那颗已经受伤的心灵。”
让养宠人好好和至爱的宠物说再见,化解一份悲伤,对叶嘉唁来说,这是一件极有意义又幸福的事。
〉人物简介
叶嘉唁/富贵集团礼仪部的白衣天使,同时也是宠物入殓师,个性好静,不爱交际,护送往生者和离世宠物安祥走完最后一里路的工作,让她找到内心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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