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頭頭／《七人樂隊》流金時代的他／她們，給香港的七章情書

《校長》

許鞍華的佳作都剛好跟張愛玲的愛慾無關，斂收的情感流動，反倒是她讓人銘記的落筆。《校長》不算驚豔，唯溫潤氣質跟故事相符。60年代的理想教師，清肅又溫暖的人們，讀報、舉筷、吃飯，一些微小的日常勾出人物輪廓，似有若無的情愫淡淡流過時間，最後成了幽微的傷口。片中同學會的安排稍嫌刻意、吳鎮宇形似角色卻鑿痕過重，唯導演對時代的調度精準，旗袍、校服、教室，淡素光影還原了時代形貌。許鞍華的溫婉注視，在浮世男女間流溢，含蓄的試探。雖不是大時代倒影，卻也算一代人的愛情樣態。

《別夜》

港人移民潮拆散許多小情侶，譚家明拍80年代，以兩個青春男女直接撞擊時代難題。香港電影新浪潮掀過大浪，譚家明是領軍人物，但走過時代更迭，《別夜》卻是流俗而嘮叨的文藝腔，詩句、樂曲成了生硬的符旨，轉述導演的叨叨絮絮。他凝視青春，依然是校服裡不安躁動的烈火、是無能掌握世界的強烈撞擊，但調度拖沓，宛如過時青春的用力過猛。導演說了許多，其實都是觀眾瞭然於心的事，僅餘舊夢輪迴一場。

《迴歸》

袁和平的武術場面調度超凡出彩，拍昂揚的武術傳奇人物也颯然伶俐，但《迴歸》凝視移民港人親子關係，卻刻板而平庸，還有微妙的尷尬。中西文化的碰撞俗套無新意，漢堡腸粉、中英語文、武術救人，都是意料之內；爺孫的相處沒有細膩的轉折，只有粗糙的處理，幾場溫情戲碼拍來像流水作業，運鏡調度不見出彩，角色形塑太理所當然、無形骨無血肉。這是一個老導演的溫情凝視，本該有時間的況味，卻僅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喝過即忘。

《遍地黃金》

這是7個篇章中最精準而出彩的調度，也才是港片大導應該具備的基礎功力。在波瀾不驚的幾個篇章後登場，《遍地黃金》的市井港味，犀利實在撲面而來。杜琪峰聰巧以茶餐廳為敘事場景，生氣盎然吵雜熱鬧，觀眾一下就到了香港。談港人的投機、談香港的機遇、談時代經濟的更迭，導演用3個人物，巧趣對話，港式冷幽默、以及一貫港人步伐的快節奏，三兩下就大筆揮出時代面貌。小市民小空間小日常，已然精準構建港人輪廓、時代框架，杜琪峰依然是才情滿溢的杜琪峰。

《迷路》

同為港人移民親子題材，林嶺東的遺作更見野心，以菲林攝影直接點題，喻指時代的更迭。移民多年後歸來，建築街道已然汰舊迎新，在人潮中跌跌撞撞找不到熟悉的地標，是港人的命運與失落。三代港人的風景都不盡相同，新生代在土地公廟旁歡樂野餐也算神來一筆，唯部分對白與處理則略顯生硬刻意。這是林嶺東情深意重的情書，留給兒子（片中任達華的兒子）與港人的慨嘆與真心。

《深度對話》

在系列中港合拍電影的長途迷航後，我們以為徐克不再是過去的徐克了，但這部巧弄瘋癲的徐克，隱然宣示，徐克還是那個聰明的頑童徐克。深度對話以詭辯、悖論辯證誰是正常人誰是精神病患，不直接指涉時代，但聰明的暗喻時代的癲狂荒謬時局。短片還幽默的開了一眾導演玩笑，一貫港式抵死無厘頭，也算電影尾聲的歡樂收攏。香港沒有50年不變，未來的未來更難預測，導演會不會其實隱然想說，那就集體歡樂發癲吧，何必追問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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