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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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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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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7:00pm 07/10/2022

父母

梁放

砂拉卓

三马丹

泗里街

父母

梁放

砂拉卓

三马丹

泗里街

父母‧砂拉卓‧三马丹‧泗里街(上)/​梁放(古晋)

作者:梁放(古晋)

我建议去,母亲听了雀跃万分!她说,我们的祖辈,从中国广东新会南来,据说都是先在印尼的西加里曼丹上的岸,多少年后部分迁徙到了砂拉越的,也有不少落户三马丹。当年,她还在襁褓中,就曾在三马丹过境、短暂逗留。

唐山过来不就揾餐饱咯!母亲似乎轻描淡写,说着年仅20岁的外公外婆带着她急不容缓地背乡离井,但内容浸透多少血汗与泪水、过程又涵盖多少无奈与辛酸,虽身历其境,她抵达三马丹时,才3个月大,且奄奄一息,只差没与许多人一样,中途只穿着身上的那件衣服就给抛入南中国海了事。她能存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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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仔时候,我们哪一个与妈妈顶颈几句,她们都说,不听教了是吗?等媒人婆来了,嫁你到三马丹!母亲提起往事,笑了:我若是嫁来这里,不知后来的生活与情况是怎么一回事。生了孩子,肯定不是你们!不就是因为日本南侵,他回三马丹去了,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那个邻居男孩,8岁就到泗里街的基瑟投奔姐姐。胡椒成熟、每当其他胡椒园口雇人帮忙时,因为工作勤快,给雇用负责采撷胡椒的下半部,一对小小人儿的工资却与大人一样。雇主也让他们拾掇经鸟类吞噬消化过拉出来的所谓残余带回家。那才是胡椒的极品,每一颗都浑圆饱满,母亲说。

他最喜欢听我即兴唱几句歌仔!老跟在我后头要我教。我随唱随忘,哪里教得来!联军登陆时,他返来过揾我。我妈同他讲,嫁人了!今日,他如果还在,也该70了吧?见到了,我肯定认得出来。我一直记得他的神情。很特别。我说不上来!

我们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三马丹,一个坐落在婆罗洲岛最西边的小镇。虽然海岸线给红树林覆盖,海风在炎阳下穿过其枝叶习习吹送,带着咸腥味,也让海浪声清晰可闻。

这就是南中国海!我告诉母亲,还指着中国的方向。站在向着大海伸展的码头上,看到午后的海面给风吹皱,折射着阳光,让人目眩。

三马丹,父亲也曾经奔赴。他那段前来求亲的臭事,不但他曾一再津津乐道,儿女们百听不厌,还擅自添增许多有的没的细节,让他懒得辩驳,一径呵呵地笑着,取乐儿女,也取乐他自己。他说那个急着要当丈母娘的可喜欢他了,百般殷勤地要留他:你就每天过来吃我女儿煮的饭菜!就是因为这样,三几天下来,让这位当年无人不夸能干健康力壮,何止英气潇洒的年青男子,虽然求偶心切,却犹豫了。

她把一大锅饭煮焦煮糊了!有回她盛饭时,还钓出一块抹布!说几靓都是假的,不会煮饭!

小时候,我一问母亲我从哪里来的?母亲就说:

是后园的椰子树下捡到的。不信的话就去看看,那椰树下是不是有个小坑?就是那边捡到的。你爸爸去河边冲凉时无意先发现的,是一条日本蛇,你爸爸不过只用了搭在肩上红色浴巾把蛇罩住好捕抓,不料回到家里,那条蛇竟然变成一个男婴。那就是后来的你。不信?问问你的伯母,你是不是肖蛇的?你是中午12点正来到的,是一条懒蛇!记得哦,如果你像你爸爸那么喜欢吃蛇肉,以后长大了,也会有条蛇找你当爸爸!

母亲随口编的故事,我曾深信不疑,想来椰树下凉快,那个浅坑,躺在其中一定舒服。我也油然想着那些年只在店屋的五脚基上摆卖的果子狸、鼠鹿、龟、鳖等等小动物,都是上镇来购物的伊班同胞中途顺道所猎获,大半还是活的,也都不知道自己将给烹成美食;蜷缩成球的穿山甲,一骨碌给滚落在店屋的五脚基上,有人买了抱了去时,只见它向内卷得更紧;给困在网兜里的日本蛇,由于身短、硕壮无法自我盘卷,只有直摊着,时而还伸出舌头。它们一再斜眼盯着我,都似有话说。我因而最抗拒吃野味,尤其是蛇肉,感觉是吃了自己的亲属,小时候。

等我稍大一些,母亲却说:

你的名字理应是成景,梁成景,你唐山的哥哥名叫成就,也是你爷爷取的,但也不知道你会是哪个妈妈生的,说不定是红毛婆。原来父亲当年要去的是旧金山。来到砂拉越,他第一个落脚的地方是一座庞大的胡椒园,伊班东家与他万般投缘,看他年纪小,又无亲无故的,有意领养:你或许是伊班妈妈生的,有个伊班名字,Joran Anak Aboi什么的。因为父亲的伊班义父,Aboi是父亲在的伊班与马来族群中给叫开的名字。

母亲告诉我,就在我出世之前1分钟,她刚吃了午饭,收拾好,又去了后院的井边打水冲了凉,稍息片刻,我已经要提前报到!正忙着给店面煤气大光灯修复的父亲顿时也慌了手脚,出去找甘榜的马来助产婆的一时忙乱间,就把一件东西塞进她手里。等孩子出世了,她才发现紧捏着的是未曾开封的棉质灯胆,光明牌的,虽然没有正式上过学,常见的那些字,她还认识,灵机一动,初生儿子的名字也就此锤定。母亲说:成景这个名字,刺耳!

当然,你若不是我生的话,名字是成景大有可能。是不是姓梁,那就不知道了。不信,你问你爸爸去。

从口音就能辨别来自哪个村

父亲听了,忍俊不住。当年虚岁27,听说三马丹同乡的老婆容易找,虽身几乎无分文,从砂拉卓徒步到了泗里街,与也正为找对象成家发愁的远房兄弟阿松一拍即合,结伴前行。他们搭马来人的渔船到了诗巫,又上了一艘运输船,以卖劳力装货卸货换取船票与伙食,经古晋,又经一段南中国海,逶逶迤迤地才总算抵达三马丹!两个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一路给当是二流子,也无时不闪避着日军,万一给逮了去,修路还是搭桥,怎办?

系你们爸爸好骨气!父亲说。那时年纪小,姓陈姓梁的,我也没有弄明白。

相亲的那一天,他直勾勾地盯着人家详察细看,姑娘还算五官端正,嘴角还有颗美人痣!但说是20岁,眼前明摆着的,没30也该有29半了吧?阿松已经看中了一位,见到父亲不表态,游说一番:不就大几岁罢了!年纪大几岁又怎么了?余成哥的老婆还是童养媳,大他10岁,不也照样给他生了4个孩子。胖?瘦的好吗?抱不暖,全是骨头。娶了三马丹老婆,我们不也可以就此住下来?你说,这里的语言风俗习惯,与我们泗里街哪个港门不一样?我们不就是去哪里揾食就住哪里,对吗?这样老远的来,不娶一个回去,不就白来了吗?大海的另一边不就是我们北国的家了吗?阿松说得在情在理,也真浪漫、想得远。一时间,父亲说,贯耳的海浪声,还真的让他听到了原乡在呼唤。

父亲心里仍嘀咕:那些天,她家店里的所有粗重活我都无偿揽下,也从没有闲着,该不算白白蹭了人家几天饭吧?坚决不妥协入赘后,父亲准备离开前夕,对方态度也骤变,百般嫌弃后还当众戳手指撂下狠话:死胡须佬,邋邋遢遢!我宁愿不嫁也不稀罕你!!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从伊班村落搬了出来,住在砂拉卓镇与马来甘榜交接处的Selango。不知始于何时,就有十几户各族人家在那里空置的土地上搭建房子,自成一村。砂拉卓与泗里街刚通车那阵子,两地往返不再靠乘船经Krian与Rejang和一段南中国海,相互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的旧相识与亲戚也成群结队纷纷来访,往往还带着他们各自与父母亲素昧平生的其他亲朋戚友。一天,一帮女客由我们传闻中的阿松嫂带队,找到了在市镇上当裁缝的父亲,终于一起挤进了我们租用的家里。一亲近乡音,父母的精神也随即旺盛起来,对着客人说,就一起吃餐饭吧,难得大家都是广府人,吃了饭才走!

小屋子闹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都以广东方言交错抛话,各说各的,不但能从各自的口音,几乎可以精准地辨别各自从未到访过的中国广东新会哪个村哪个里,牵扯着彼此的那些八竿子打不到的远亲,还八九不离十道中了姓氏。其中一位体态丰满的中年妇女也跟了来了,一开始,我们就感觉她不甚友善,生闷气似的。弟弟妹妹们时不时偷看她一眼,怕一个冷不防,她会突袭似的。

母亲忙着张罗茶水招呼,叫我去就在近处的马来小店买糕点好款待。

父亲插不上嘴,一脸笑意地坐了片刻,说了句什么,走了,看来还显得有点依依不舍。

你男人梗是嫌我们吵!哈哈哈哈。

男人是这样的啦。不系么?

你点解嫁会到来这里?这么远!有人问母亲。不等母亲回答,阿松嫂朝着另一个说:我们不是更远!从三马丹嫁过来泗里街,你说是不是吗?表姐,我与你说话呢!你当时不是差点嫁过来吗?当时砂拉卓系远过泗里街!不过现在都通车了。早上我们泗里街8点搭的巴士,10点就到这里了。呵呵……

我们有的姐妹还嫁到美里、达岛、荷万。听说那边的我们广府人还真不少。(明日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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