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从老越转学到古晋,同样是砂拉越州,两地的课本与所上的课竟有些不一样,比如老越的二年级是不用读英文的,但古晋需要。家里的车还在船运中未抵达,于是父亲便打算带我走路去书店买。我不晓得父亲为何不选择搭巴士,而是要走路。我想有可能是他并不熟悉古晋的巴士路线,当年也没有谷歌可以搜寻,他仅凭着过去批发卡带的路线记忆,想到那一带他曾见过的书店。
那天是周末的下午,父亲不用上班,带着我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甚至走过那一只白猫雕像后,还要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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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冰店,我看着店家在机器前刨雪花冰,放几汤匙的红豆和煎蕊,淋上糖浆。我们走过冰店,走过卖各种糖果的杂货店,走过卖哥罗面的茶餐室,走过棺材店与纸扎人,走过卖各色鲜花的档口。我对于自己想吃的与好奇的都看在眼里,但并未放慢脚步,一路紧紧跟随父亲,也不开口说话。
来到书店,是一家看起来很老的书店。店不够明亮,走廊又狭长,从店门前看进去不能把整家店看完。门口摆了墨水、毛笔、练字的簿子和算盘,全都透露出古老的味道。父亲掏出学校老师开给我的课本书单,让老板进去店里搜。因为无聊,我随手拿一支毛笔起来细细看,毛笔上写着正楷两个字。
买好课本后,我们再次走过那些店家与档口,可能终于发现了我的目光,父亲突然进入一家茶餐室买了一罐冰可乐给我。太阳很大,我们连伞都没撑,我的手被罐装可乐冰冷的外缘冰着,感觉也没那么晒了。父亲提着塑料袋,我喝可乐,我们又沿着来时路走回去,又走过白猫雕像。
后来这条路我在10年后的某一段时间,天天都走。
SPM考试结束后有半年的假期,我在白猫雕像对面的一家家私店打工。那是一家3层楼的家私店,店内只有3名正式员工,两男一女。男员工负责家具组装与载送,女员工负责全店的销售与记账。我去打工的时候,女员工已经大腹便便快临盆了。老板给的时薪太少,从年中她怀孕了开始登报找临时工找到年底才找到。她说老板真傻,登报的钱用来增加时薪不就好了。不过幸运的是,老板一次就找到了两名临时工,我和另一名也是等成绩放榜的男生。我和男生轮班,但我们的职务都一样,就是顶替女员工平时的工作范围。老板精打细算,算准了我们几个月后便会辞工,到时女员工也坐满月子休养足够回来复职。
她似在守护着什么
薪水那么少,工时那么长,加上还要走颇远的路来这里上班,听到的朋友都觉得一点都不划算。即使如此,我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每个人步入店内,我都会问一样的问题:你想找什么家具?
老板总坐在收银柜台后与客人打招呼,而我负责领客人上楼。大件家具都在楼上,2楼有吃饭桌椅、衣柜、床,3楼是沙发和办公桌椅。我重复拉开柜门展示,或敲击木头,跟客人强调实木和刨花板的区别。手里握着一个小型计算机,在客人讨价还价时快速计算。老板有规定的折扣百分比,不能超过最底线。
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便开始擦拭家具。我喜欢站在3楼的玻璃落地窗前看下去,看见白猫雕像的头顶。总是有旅游巴士停在那里,走下一群人与白猫合照。我有时会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休息,看路人走向白猫雕像,或走过白猫雕像,应该是去雕像后的老街,小时候跟父亲走过的路。那条路我的视线便追随不到了。
晚上老板回家去吃晚餐,我一个人顾店。忙了一整天总是不小心趴在收银台上睡着。不时来找我聊天的表弟拎着可乐来探班,他大声喊我名字,把我叫醒。他总嚷嚷着说:这样遇到抢匪怎么办?
天都黑了,但白猫雕像四周有聚光灯往她身上打光,她发着白光,似在守护着什么。我们一人一罐冰可乐,看向店外白猫雕像的侧面聊天。
很多年后的某一年农历新年,我和表弟回乡过年,他载着我刚好绕过白猫雕像。白猫穿着春节服装,打扮得喜气洋洋。
白猫雕像前是一个交通圈。我说再绕一圈吧,我想拍照,或我们下去跟白猫拍张照片。
表弟绕了一圈回来,谁知环绕着白猫的全部聚光灯就在顷刻间被关掉。我们的眼前一黑,白猫已经隐没在黑幕之中。
我终于深深体会到午夜12点钟声响起魔法就会消失的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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