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卖羊奶的女人就是库玛尔的母亲。在我回到丫曳镇的那段日子,一天下午,我经过她的羊奶摊,便停下来和她说话。
“给我来杯羊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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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怎么样?”拉古纳也在那里。他刚吃过午饭,正斜靠在长椅上抽烟。他那两只虎皮鹦鹉也在那里。它们正在奋力地啄食谷粒。
“怎么样?你的母亲还好吗?你结婚了吗?”库玛尔的母亲问。
“女大学生是不结婚的。”拉古纳说。
“库玛尔怎么样了?”我问库玛尔的母亲。
“他还被关押着。我去看他了,他说他很害怕。我也很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个月前,库玛尔因为运毒被逮捕。有人在他的裤袋里放了一包摇头丸,让他独自乘坐巴士将它带到吉隆坡。这件事惊动了整个丫曳镇,没有人相信库玛尔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一定是被陷害的!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呢?”库玛尔的母亲说。
“那孩子的命运已经刻在脸上了。”拉古纳摇晃着脑袋。
拉古纳说的是库玛尔左脸上的伤疤。10岁那年,库玛尔被他们家的山羊咬了一口,从此脸上留下一道像弯刀似的疤痕。库玛尔很喜欢那只白山羊,经常拉着它在村子里晃荡,喂它吃随处摘来的树叶和果实。他被咬时受到了惊吓,呜呜地哭个不停。不过,即便是这样,他很快就像往常那样,乐呵呵地唱着“玛丽有只小羊羔”。
玛丽有只小羊羔。库玛尔有只小羊羔。
库玛尔又蹦又跳,兴奋地甩着双手。没有人笑他看起来又蠢又滑稽。这就是我们的库玛尔。
那只白山羊已经老死。它的小羊羔有的被吃了,有的存活了下来。小羊羔长大后又生了更多的小羊羔。当库玛尔还在丫曳镇时,那些羊都是他照料的。他还会挤羊奶,每天中午骑摩托把一桶羊奶送到羊奶摊,傍晚再把空桶带回印度村。
“库玛尔!你去哪里呀?”偶尔我会在主街遇见他。
“我要去找妈妈。”他说。
如今库玛尔的母亲自己挤羊奶。她蹲在泥地上,一只手握着一只乳房,揉搓了一会儿,然后有节奏地拉着挤着。乳白色的液体倏地从那两只硬挺的粉色乳头喷射而出。乳汁温热又充满膻味。女人沉默地挤奶,手腕上缤纷的手镯哐当哐当地互相碰击着。羊时不时回过头,漠然地看着她。
“拉古纳,你说库玛尔会怎么样?”库玛尔的母亲问。
“要我说,我们印度人在这里是没有出路的。没得救,这国家没得救啦!我说得对不对?”拉古纳扬起了下巴。
“库玛尔真是命苦啊,从小脑子就坏了,读不了书,只能到处乱跑。如果他没有跟着他表哥去甲洞打工,就不会认识那些坏人了。他应该留下来帮我卖羊奶,我们还可以卖抽抽乐和炸香蕉。”库玛尔的母亲说。
“卖羊奶能挣几个钱?”拉古纳说。
“你算命也挣不了多少钱。”我说。
“你知道什么!我从事的是神圣的职业。看,我早就看出库玛尔是苦命人了。”
“你帮我算一算,看库玛尔将来会怎么样。”库玛尔的母亲说。她从铁罐倒了一杯羊奶给拉古纳。
库玛尔的母亲相信拉古纳,就像她相信拉古纳的父亲那样。库玛尔出生时,掌管算命摊的是拉古纳的父亲。那男人曾预言库玛尔将命途多舛,吓坏了库玛尔的母亲。当拉古纳继承父亲的算命摊后,他做的也只是鹦鹉学舌般重复父亲的那些话。从此那些话成了挥之不去的咒诅,笼罩着库玛尔和丫曳镇的所有人。傻子库玛尔。歹命仔库玛尔。
库玛尔不懂命。他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拉古纳逗弄他的虎皮鹦鹉,只是一边唱“玛丽有只小羊羔”,一边奋力地挤羊奶。
别激怒那只羊,库玛尔。
我在离开丫曳镇前在主街又遇见库玛尔。我说的是3年前。那时候我即将到城里上大学。库玛尔说他也要到城里去了。
“我要去做工。”他已经是个又高又壮的大男孩,不再蹦蹦跳跳的。我买了杯羊奶,装模作样地跟他碰杯,庆祝我们的新生活。
现在我又再次要离开丫曳镇,到更远的地方上学。站在羊奶摊前,这次我没有听拉古纳对库玛尔的母亲说什么。我只是掏出钱包,多要了一杯羊奶,默默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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