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我终于取得生平第一次的投票权。我感恩,虽然那原应是我的权益。旅居国外多年,能有机会得到这张选票,殊为不易。我也很感动,决定来说些鬼故事,作为纪念。
我记得那些数十年前的夜晚,被父亲带到旗帜飘飘的喧哗场所,灯光耀眼处有情绪激昂的大人在说话,父亲依然沉默,却有着和平日不同的样貌。我当时年纪小,事事不解。看着能够上台说话的大人在说话,不能上台的大人在听话。台上的大人说完话时,台下的大人好激动,仿佛即将迎来天大好事。那些在台上说话的大人下台后,面目模糊,周围围绕着一群也是面目难以辨识的大人们,仿佛能够上台说话的大人是个国王。这些可能是国王的大人,在台上和台下的样貌有点差别,但我当时身子矮,只能仰望高高的大人,说不出差别在哪里。我能听出他们想要一个东西,但那是什么?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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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帜飘飘的记忆从此跟随着我。我满心困惑的生活,对夜间的旗帜飘飘保持沉默,思索,观察。再思索,再观察。然后我长大了,生活发生种种变故,离乡背井,长年寄居他国。世界很大,我去过不同的国家。我的砂拉越,永远是最美丽的那个地方。那些我去过的国家,多数也有旗帜飘飘的喧哗场所,有能够上台说话的人们,以及在台下听话的人们。我长大了,知道那些能够上台说话的人类,不是国王。他们上台说话,是为了向台下听话的人们索取权力。随着网路世界的到来,在世界上很多不同的国家中,那些能够上台说话的人们,他们的样貌,手势,语言,在我眼中渐渐变得相似。当然也可能因为我年纪大了,平日爱滑手机和打电动,导致眼睛不好的缘故。
我可以用选票做什么?去国多年,纵使处于网路发达的现在,面对2022年这一场选举,我能够获取的资讯相当破碎。我决定去万能的网路世界,听那些能够上台的人们说话,他们能够上台,必非凡人。我要向他们学习。我孤魂般在网路世界四处游荡,随机停下来学习做一名在台下听话的人类。后来,我看到孰悉的旗帜,我也停下来听完了台上的人说的话。我能听懂华语和英语,一些福建话和客家话,但是台上那人,她在说什么星星月亮太阳语?她说要改变,我们可以的。语气激扬,不可一世的在台上,走过来,走过去。我记得多年前一位美国人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后来变成美国总统。我眼前这位,她口中的“我们可以的”,究竟是在可以些什么呢?我资质太驽钝,不解。我知道他们想用支票来跟我换选票,再将选票换成权力。这个权力可以让他们有能力有资源来兑现那张支票,但这个权力也确保了他们有能力有资源将那张支票作废,并且不需要我们的同意。我活了数十载,读过几年书,约莫知道这种鬼故事会周而复始的发生。
那么多年的旗帜飘飘夜晚,他们向台下没有话语权的听话的我们索取我们的眼,我们的耳,我们的时间,从我们父执辈延伸到我们这一代,眼看着下一代也渐渐步上被索取之途。那位睥睨众生之人在台上说完话,我脑子一片虚无。连回音都没有,空空的令我好恐慌。我停下来喝口咖啡,好咖啡。我顿悟(真是好咖啡)。因为我是一张选票!选票是一张纸,纸张不可以有脑的。纸张长出脑子?多么可怕!她在帮助我,完成卸载脑子的动作。台上的他们是菁英,所以可以站到台上说话,所以可以帮我将脑子卸载,变身一张无脑选票。
这么想,让我心里不太舒服。所以我又四处逛逛。我看到另一群人,他们来自四方,在台上其乐融融。我仔细看看他们,却开始害怕。一块蛋糕那么大,他们分去大部分,只留下些屑屑给别人。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失去了制衡力量的列车,容易出鬼。鬼,是的,鬼。我没有打错字。我们会不会,有一天用选票换来一名皇上?我脚趾头都缩起来了,有点可怕。我再看旁边还有些其他人,也有舞台说话,到处都有喧哗声。其中有些人说,这是我家,你们回去西边,我们各过各的。但是上台说这种话的人们,他们的听众比较少。嗯,我想说件小事情。我少年时代发现:我去西边,要掏出我的护照;我去北边,也要掏出护照。我原以为只有去外国,才要用到护照呢!活着活着,陆续听到好多故事。
这些人,那些人,都想要我手中那一票。这张支票,那张支票,每张支票都金光闪闪。然而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来决定要开什么支票?他们开支票,我们来选择。那张支票后来被作废,我们就骂他们,为什么不兑现支票?下一次,他们又开支票,我们又选择。一次又一次鬼打墙般的循环。于是有些人渐渐的丢下了手中的票,他们不玩了。
不要轻易被鬼吃掉我们的脑子
我不大喜欢这样的鬼故事,所以我继续思索,有没有比较有活人气息的故事可以说。有,我有个故事可以做为例子。我家这个城市叫古晋,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了,没有之一。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经常自在游走于这个城市,不太有什么困难,特好玩的。离家多年,城市渐渐发展后,我回来短暂停留的时间,却渐渐窒碍难行。我想要搭乘巴士去城里游走。家人紧张得如同我将长驱进入雨林,远渡加里曼丹东岸沙滩。我独自一人,这些年也来去不少国家不少城市,他们却依然担心我的安全。担心的不是我迷失在城里,担心的是我在巴士站等到地老天荒,变成一颗花椰菜。这个我心中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确实在发展,公共交通服务却在退步。古晋,蒙羞了。那些在台上说话的的菁英们,仿佛没有人会为此感到一丝丝羞赧。这个城市多了不少商场,可能有些巴刹已经被整修得很美丽。然而很可惜,却变成我很难去到的所在。有人会说,你愿意花钱,就会有车。嗯,这话一出,又变成鬼故事了。愿意花钱就会有车可以搭乘,这道理我懂,这样的钱我也还付得起。但这个城市,不是只有你,我,他,这些付得起的大爷的城市。这个城市,还有老,弱,少,他们需要容易取得并且能够负担的大众交通服务。
合理的大众交通服务,是治理一个城市的基本要求。再美丽的巴刹,都不如那个他能到得了的破烂巴刹。要在古晋城市中活动,似乎必须是持有特定编码的人,才拥有自由行动的权利。那些治理城市,或在议会中的菁英们,是谁决定哪些人可以持有特定编码?在台上说话的菁英们,是否想过这些老弱少的权益受到剥夺?这个剥夺,来自公共设施的不及格。当我们迈开大步向前走的时候,也得花点时间回头看看那些老弱少,是否被落下了。他们也是城市的成员。我们美丽的城市,还被不少游客传颂着,这是座几乎没有公共交通服务的城市。据说,未来沙拉越将积极发展绿色能源。真是好棒棒!然而,在没有合理的大众交通服务的国度,迫使居民必须自行驾驶才能在这座城市中好好存活。这样的城市,要谈论绿色能源?嗯,好像又是一则鬼故事。
我们只聊了一个巴士的例子,就不小心又聊出了鬼故事。且让我停下来,叹口气。
我决定,自己做一份稽核表,在第一项填上古晋的大众交通服务。我会继续观察,继续思索,继续填上其他应被稽核的项目。那些跟我要选票的菁英,可以尽情讲鬼话开支票。但我有一份自己的稽核表,无论是哪些人取得权力,我都会用这份稽核表来为他们打分数。假如你很有耐心,看到这一行,或许你也愿意做一份自己的稽核表。台上说话的人是菁英,所以支票写了什么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被教导只能选择他们说要开的支票。如果你还有耐心看到这一行,我要很悲伤的对你说,这一份稽核表的力量非常薄弱。它是帮助我们时时练习提醒自己,要检视在台上说话的那个菁英,在你的稽核表上,会不会只有……叉,叉,叉……找不到一个勾勾。在听他们说话的时候,或许比较不容易被变成一张不可以有脑的选票。我们做人类做得好好的,不要轻易被鬼吃掉我们的脑子。我要更悲伤的跟你说,这样的令人容易丧志的练习,可能要历经好多次投票,或许连下一代都要经过好几次投票。我们才有机会让一小部分的精英们明白,经过长期练习之后,我们跟他们一样,也有脑子可以用。
原先我只是想要回忆一些小小的鬼故事,却渐渐变成悲伤的故事。假如你愿意读完,那么或许你也愿意去投票。上次那一票被X吃掉了(X要消音,我怕被告)。这次,看起来还是 X很多,但让我们含着眼泪继续投。我们都不出来投票,菁英们永远都认为选票不可以有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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