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雪再度落下,如塵燼、如核爆後的落灰,也彷彿此時烏克蘭的漫天硝煙,這首神秘的抒情詩、兩年前的電影,現在看來,竟幽微哀婉的映照當下的烏克蘭境遇——電影中人們預言不再落下的雪,綿綿密密的覆蓋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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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歐洲電影節選片《Never Gonna Snow Again》,是波蘭當代備受矚目的導演Małgorzata Szumowska入圍柏林影展的作品。Małgorzata是國際影展常客,對社會人文課題的關注廣泛多元,探看過援交、宗教、家庭、通靈等議題。
片名直接言明,“不會再下雪了”,或是隱晦的多重借喻。主角Zhenia生於車諾比核災後的7年,鏡頭裡的家鄉灰鬱幽暗,某些時候飄著灰濛濛的屑絮,是雪、是核爆後的落灰;電影中的人們說著2025才會降雪,最後提前落下的綿綿細雪,是Zhenia幻化成雪嗎?還是他施了魔法贈予社區的禮物嗎?電影沒有給出答案,甚至連暗示也異常幽微,這場神秘悠遠的雪,或是導演的詩意留白,留待觀眾填空延展。
當超級英雄來到中產社區
主角Zhenia是按摩師,也是導演表述的載體。他像是自災區變異而生的天使,遠離家園,來到波蘭,以慰藉者、旁觀者的視角介入富人中產社區。從他溫柔寬納的目光望去,導演一一展述當代波蘭的社會課題,移民、族裔、階級、愛。他穿梭在光潔燦亮的房子街區,打開這些表在白淨內裡糜爛的盒子,所到之處的傷痛煩擾一一攤展,再一一消弭。
電影展述的中產群像,也類同每個國度的富人階級,寂寞、頹喪、困在生命的沼澤裡:一個總是被小孩無禮對待、焦頭爛額的中年母親;一個獨自撫養天才小孩、嚴以待人的寡婦,把丈夫埋在庭院裡的松樹下;一個瀕臨死亡的絕症患者,崇尚自然療法也吸毒,剛出家門,性感的妻子就和別人幽會;一個滿屋子巴哥犬,總是在遛狗和酗酒的女人;一個總像獵犬一樣審視鄰居的退伍軍人,欺負越南女移民。她/他們和社區樣品屋一樣無瑕的房子相悖,他們的生命充滿各式瑕疵,滿布填不平的坑洞。
從電影抒情靜謐的運鏡中看Zhenia,他更像個魔術師。他在按摩後彈指一響,就能催眠這些為生之俗務所囿困的人們,讓他們瞬即進入睡眠狀態。睡夢中的她/他們,在迷霧森林中召喚逝者、所愛之人,醒來後通體舒暢。嚴格說來,他也是抒情沉鬱的超級英雄/超能力者/變種人。或是核爆輻射所致,他有特異體質,可以用意念移動杯子,可以篡改移民廳官員的思維,但這不是超級英雄電影,世界沒有從天而降的外星怪獸,Zhenia沒有拯救地球,他僅是個安靜的移民,帶著異鄉口音,默默聆聽中產階級常態又荒謬的日常。
移民與中產階級的對照
電影以涇渭分明的對照,對比烏克蘭移民Zhenia與波蘭中產社會的境遇。Zhenia是謎一樣的人物,但大家不太關心他──無人在乎天使的來歷,大家只希望天使履行救贖責務。這些中產社群的冷漠、移民/移工和當地社會的間隙,導演冷靜凝視,也輕輕點出烏克蘭移民黯然的境況。
電影裡的中產社區有警衛看守,外觀劃一乾淨,晴朗光照中有幾分不真實,如樣品屋,每個家庭也都有優異的裝潢品味;對比Zhenia簡陋的公寓,破落灰暝,出門又擔心移民局官員偷偷跟蹤。
階級落差也體現在寵物上,出沒在Zhenia社區的是兇悍的狼狗,彷彿野性未馴,見人即吠;而富人社區的狗則乖巧聽話,體型短小可愛喪氣的巴哥犬,還能享受按摩師的按摩。
《Never Gonna Snow Again》的運鏡非常細緻講究,也抒情而詩意。攝影Michał Englert是導演長期合作的班底,也是本片的副導和共同編劇,或是深度參與和默契,電影有許多場景調度,魔幻而詩意。當鏡頭特寫Zhenia的目光,彷彿觀眾也跟著被催眠;或比如松樹倒下,被攪碎、噴撒出木屑,彷彿寡婦丈夫的屍體被挖出攪成萬千碎屑;而夢裡的神秘背影、漫天塵屑中死在病榻上的母親,交代了遺孤Zhenia朦朧的過去。或當寡婦被催眠,Zhenia在屋子裡悠揚的跳芭蕾,寓意不明,魔幻詭誕且有幾分黑色意味。
電影沒有深究這個謎般的按摩師,攸關他成長的細節、他對中產社區的感情,觀眾不得而知,他總是保持適度距離、溫暖微笑,不多說什麼。而他最後消失在魔術表演的舞臺上,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天使消失了,社區下雪了,大家彷彿做了一場按摩,有了短暫的舒壓,然後回到日常,繼續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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