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算了算,去医院探望M的日子超过了一个月。M自己住院的时间则扎扎实实地集满了两个月。我们接到消息时,M已经留医半个月。起初只想着去探病,了解他的情况。过后得知医院为他安排的疗程得花上一些时间,没那么快出院。于是从探病变成了陪病,有空时就往医院跑,帮他打理仪容,和他说说话,带他离开病房走走。M病后无法行动自如,需要重新锻炼手脚和谐。
每天开放探病的时间只有两小时,每次只能一个人进到病房,其余人必须在外排队轮候。因此时间变得格外珍贵。有时得跟其他访客协调,说今天可能要花点时间为他洗洗头,若有意来访请改换别的时间。那时M还在恢复力气中,无法完全自理。好好地帮M梳洗过后,还他一脸清爽明亮,气色顿时也好了起来。之后,我们发现离开了病房,就不受一人一访的规定制约。我们带M到不远处的小公园,感受黄昏的阳光和闷热。修剪指甲、按摩,还联络了理发师前来,在这露天空间帮他理了过长的头发。那公园有滑梯和秋千,小朋友很喜欢在那里玩;还有一些树,我发现树名叫做“祷告树”,叶片细小,但繁茂的枝叶遮蔽起来,并不会吃掉光芒,许多温柔的光线会流泻下来。所以这里的确很适合病人和家属待一段时间,灵修、祷告、沉淀、休息,我们在那里陪M“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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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者要懂得适当地抽离
M并不是多话的人,我们也不是他平时倾吐心事的对象。M的省话,让人感到好奇他究竟在想什么,担心?害怕?难过?他几乎没有对我们流露出一点的不悦或不满,总是维持刚刚好的脾气。身为陪伴者,思考和忧虑的就比较多:他今天有进展吗?跟之前有什么不同?物理治疗的成效如何?日常用品够用吗?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出院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M继续乖乖地接受治疗,偶尔转换病房或病床。雨季来了,公园不再是适合放风的地方。我们转去室内的小咖啡馆。我们问他问题,想让他多想想、用用脑,觉得他回话总是短促,就鼓励他多说一点。偶尔M实在接不上话,我们的说话练习就中止,说不出他那时的表情是气馁还是疲累。我们推着轮椅上的M,走过医院迷宫般的走道,搭乘放慢几拍速度的电梯。回到病房,再帮M打点一次个人卫生,我们才离开。这时天已经全黑了。
陪伴者的副作用是用情太多、共情太深。你不自觉地想要病其所病,伤其所伤,忧其所忧;事实上,你做不到那么多,你只会让自己的情感疲弱,夜里转换成情节繁复的梦境。为了继续履行陪伴者的任务,得要懂得适当地抽离。
终于,医院决定放生M,准许他出院。那是下大雨的周休午后,M特地在病房洗了澡换上带去的便服,然后齐齐整整地出院。M回到家里就更加自在,我们像拜年一样围成半圈,闲话家常,喝饮料,吃蛋糕。见时间差不多了,决定告别,把时间交还给M和家人,让他们可以更从容地继续应对接下来的生活日常。
之后常常想起的,总是一些小事。比如我们的车子快到医院的时候,会经过文运书坊,书坊旁挂着年轻有为的政治候选人的旗帜。一个多月来,我内心的不少空间用来牵挂M,其他的事物都变得不重要了。现在,已经可以把空间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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