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銀共生／02】最好的照顧方式，就是沒有照顧 “介護”助老人自立自理

抱著一顆為長輩盡孝的心，卻造成一次次無心傷害，以至於遭到長輩的責罵，親子之情日漸消磨在日常瑣事裡，最後相互怨懟。

這大約是“久病床前無孝子”的成因。

“如果是請女傭，他最討厭的便是女傭。我們也看到很多個案是女傭虐待老人的情況，許多孩子得知後就接受不了，明明初始這女傭也挺好的，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沒有經歷過照顧老人的過程是不可能會知道的。”

DIY模式的缺點：“專業看護”不是有錢就能請到

胡祿銘提到的另一個盲點是許多老人，尤其是在商場叱吒風雲的一代霸主們經常認為“錢”能解決問題，等到有需要時可以花大價錢僱用幾名護士或女傭照顧即可。

但是他們卻不知道，“護士”和“看護”（Care Giver）實際上功能大不同，而且在我國即使是有錢，也未必能請到“專業看護”。

“等到他們來找我時，已經是求救的狀態。因為他們發現護士只會為他量血壓、喂吃藥等問題，沒人跟他們聊天。”

“一個成功一輩子的人，在他最後幾年是希望有人陪伴他、瞭解他，甚至還能帶他體面地出席某些場合。”

但是，這並非護士的職責，也沒有受過相關的訓練，女傭亦然。護士和女傭也許只能解決和照顧他們的生理問題，並不會顧及他們心理層面的情感需求，這顯然與他們想像的退休生活截然不同。

“他們告訴我，他們做了一輩子的老闆，如今他們只有一個老闆，就是那名照顧他們的外勞。”

曾經掌握著生殺大權的金字塔頂人物，倒下後竟是如此狼狽，最後的那些年不過是希望能尋得一個可以談心聊天，在照護時不弄疼自己的人，真的有這麼難嗎？

難，很難。

“在我國，看護屈指可數，訓練有素的看護一定被日本、新加坡挖走了。”

最無奈的是目前國內並無照護老人相關的專業科系，胡祿銘表示該學院欲引入日本的課綱並且本土化，正在積極籌備開辦。

“因為現在師資還不夠，高教部不允許開辦。我希望未來兩三年可以做到，現在先通過博士和碩士課程培訓一批人。”

培訓一名專業看護至少需3年

那麼是否有替代方案解決燃眉之急？

他提出解決之法是家境寬裕的老年人，可趁自己具備決策力，在人生黃金期時，提前資助培訓專業看護，以為自己的老年退休生活做好鋪墊。

“否則忽然中風，就不到你做決定，而且你的家人不會有時間來培訓看護了。而培訓一名合格的看護至少需要3年。”

當下未必派得上用場，但養兵千日，就為了用在一朝。

培訓一個看護需要這麼久嗎？

他解釋，看護的人選不僅著眼於能力，態度、品行才是重中之重，因為他們是與最脆弱的群體打交道。

“如果我們找到一個沒有耐心的人，很快就會出問題。”

最壞的情況招到另有居心的人，對於富甲一方卻無法自理的老人，無疑是送羊入虎口，完全無可奈何，投訴無門。

“從挑選到培訓是需要至少3年的時間，臨時來求救的話，我也無能為力，即使要在他們住處附近的看護都未必找到。”

“再者，若不是他們資助培訓的看護，可能對他們沒有感情，不會視你作親人。”

這3年時間還包括彼此認識，建立雙方的感情，可以避免許多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劇，這才是“青銀共生”的真正意義。

“我也鼓勵年輕人（投入看護行業），因為市場需求很大。”

青銀共生的“青”哪裡找？

財力雄厚的老人也許能提前物色看護人選，並且資助培養，那家境一般的老人又該如何？

馬來西亞照護專業協會（Masoc Care）秘書長洪歆顏則建議，經濟實力一般的老人，可數人合資培訓一名有意成為專業看護的年輕人，屆時可與他們同住。

她說，該協會在城市和鄉村辦過不少醒覺活動，從中能夠發現城市年輕人多半比較依賴手機，不善與人相處，但是鄉區長大的年輕人卻不同。

“由於父母長期在外工作，他們從小和爺爺奶奶一起長大，所以當我們提及若他們學習了正確的照護方式，到城市後與老人們一起住，實施青銀共生的概念，成為照護人員來賺取工資時，他們的態度很正面的。”

然而，有意成為看護的年輕人往往經濟不寬裕，有心上課但無力支付學費。

最讓她無奈的是，一些父母認為孩子遭到該協會“洗腦”，立志去當“傭人”很不體面，而不知道看護實際上是一份需要具備心理學、善終等專業知識的工作，這意味著我國人民對於“照護”的概念還停留在最初期的階段。

“我的團隊是20出頭的年輕人，他們都是得到一等榮譽學位的學生。為什麼他們願意做這份工作？是因為他們看到這份工作的意義。”

“我們剛剛送了3個年輕人去日本學習，畢業後他們會留在當地工作2年，屆時每月工資可達到8000令吉，既有意義又能賺到錢，為什麼不呢？”

【看護懂得“介護” 人們思維要改變】

胡祿銘提到，傳統簡單的老年照顧方式是懂得老人的心理變化；做好準備接受與老人溝通的難處；保持周遭環境的整潔和安全；懂得老人日常的需要等等。

但是，他推薦則是另一種方式：自主自理。

“最好的照顧方式，就是沒有照顧。這個概念是來自於日本，叫作‘介護’。”

照顧和介護最大的區別在於，後者是在老人需要的時候才介入老人的生活。

他坦言，這樣的概念實際上與華人傳統的“孝道”是有所衝突的，比如會追求“無微不至”的照顧，為對方準備或做好一切事物才是孝順。

“像是老人腿腳沒什麼力氣，他想喝一杯水，子女會讓他坐下，去給他們取過來喂他們喝，旁人看了紛紛誇獎孝順，只是往深一層思考，這是有問題的。”

家屬過度代勞，不讓老人勞動，長此以往的結果是，老人沒有經常運用四肢，會加速手腳肌肉退化。

“老了最可怕、最危險的事情就是你沒有動。這種是另類的‘愚孝’，子女本人內心的感受可能很好，但是對老人而言，是剝奪了他們自我照顧的能力。”

這種“愚孝”不但對老人的生理健康有害，亦會令他們的心理產生負面情緒。當他們因長期不運動，導致身體機能日漸喪失，連一杯水都已經沒法站起來去拿時，他們會認為自己成為孩子的負累。

“這關乎到老人家的尊嚴，他們失去自尊和自我價值，在拖累著深愛的家人，造成他們越來越消極，脾氣越來越差。”

他說，經過培訓的專業看護會懂得何時需要介入。

例如一名經歷過中風的老人，右邊手腳無力，當他需要換衣服時，一般親屬或女傭會幫他穿好，久而久之，原本有力氣的左手無意間被廢了“武功”。

而在介護概念裡，看護清楚老人的左手還有力氣，便要鼓勵、教導他自己穿衣服。

“若沒有受訓過，很多人會耐不住，乾脆幫他穿；又或者老人自己會洩氣，希望你幫他穿好。所以你要懂得怎麼鼓勵他完成，知道他左手能做到什麼地步，然後介入鼓勵他怎麼嘗試用右手。”

“這是需要兩個人一起配合完成一個步驟。當老人完成後，他會很有成就感的。假設你是完全代勞，拉他起來穿好衣服，他反而會感到沮喪。”

“看護”是一門需要專業知識的工作，奈何的是許多人會把“看護”等於傭人，沒有意識到兩者之間的巨大區別。

“對此毫無概念的人們，可能還會反過來責怪看護懶惰，造成老人辛苦忙碌，還不如請外勞，還能幫忙做家務。所以這種醒覺活動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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