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排屋,左邻是马来人,屋子结构一样,装潢不一,但外观都是朴素简洁。我才过花甲,他家却换了三代主人。
年长我一辈的老主人是公务员,个子瘦小,却像弥勒佛,什么时候看到他都是笑脸盈盈的。退休后在家闲着,很快就被失智症盯上,脑中导航系统崩坏,出现乱码,认不得家。经常在我家篱笆高声大喊,开门,我要进去!慌忙通知隔墙女主人出来带他回家;偶尔会看到男主人在邻近的屋子徘徊,沿路挨家,一间一间敲打摇晃篱笆,家就在眼前,对他却是远在天边。四方错乱,一心进门,却不能如愿,又得隔篱笆高喊带人回家,女主人皱眉外出带人;男主人一路嬉笑回来,夫妻在不同的世界里生活,一携一依,谱写苍凉的曲调。老主人不久就归真了。老太太兄弟姐妹众多,分散各州,丈夫死后,她像展翅高飞的候鸟,一离家就是一两个月,偶尔孙子陪同回来落脚,洗衣刷地,屋前衣架挂满衣服晾干,不到两天衣架空置,又飞了,天空正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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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年岁大,女儿经常回来陪伴,都是瘦骨伶仃,极安静。估计母女默契佳,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知道对方表达什么,我极少听到她们对话,全是静默中生活。有个时期离家很久,再见更显瘦弱,一问,方知晓去了麦加,那里万头钻动,热情澎湃,信念在云端深处激动,人潮一波接一波涌来,很快感染疾病,送院治疗,千辛万苦才摆死神纠缠,未等痊愈就回国了,在兄长家继续疗养。岁数与妻相近,两家互动较频,话题明显变多,提起病情,语气立刻转弱,气氛悲凉。她时常赠送食品给我们,答谢帮忙顾家。
我依然替他守护家园
一次谈话中惊晓老太太病逝,女儿更改身分,继续守护家园,跟她母亲一样往来各州,住兄长姐妹家,一去就是一个月多,屋外意外长了一棵咖哩叶树,叶子易枯,常随风飞进廊上,一天一点,几天就多了,为空廊平添枯素荒凉,容易招来宵小注意,我顺道替他清理树叶,还他洁净,断了偷儿的歹念歪想。
行动管制令期间,我天天都留意他家电源,我们两家都是雷电高危险区,电光一闪,他家电源自动切断的几率非常高,更胜我家。严重的是室内黑暗,电线起火,看着燃起的火光渐大,触目惊心,虽然及时扑灭,仍然心有馀悸,杯弓蛇影,阴影面积绝对不会只是小如杯口。晚间发现屋内漆黑,立刻开门重启电源,对方与我们交情好,也信任我们,住家钥匙留一串给我们,方便我们雨天为他们重开电源。
行管令延长,人在新山,行动受限,无法返家,电话在这艰难时刻成了桥梁,来电交代帮她镇守家,看护家门。好久后她回来,家门完好,手上多了一袋水果,表示感谢,也是真诚的信任。大门钥匙交给邻居,并未引贼入室。
疫情严重,开始接种疫苗,身体欠佳的她,在儿子的陪同下顺利完成接种疫苗,人倒是没事,那时坊间传闻各种可怕的传闻,社交媒体上真新闻假新闻齐飞,在家都觉得不安全。时隔一段日子,凌晨时分,听见邻居开篱笆门,启动引擎,间中有听到虚弱的呻吟声,谁知下午就在脸书看到她孩子发布的噩耗,说母亲病逝,脸书账号将永久关闭,震惊不已。每天起身后,真的不知道是太阳先出来还是意外先降临,人生无常啊!
处理完母亲身后事,孩子守候老屋,老屋再一次修改主人背景,家里出现短暂的热闹,亲戚前来协助收拾残局,垃圾桶瞬间爆满,人死物贱,今生今世已惘然。新主人工作地点在新山;妻子则在吉隆坡上班,经常往返两地,穿梭在两个职场,老屋成了经济物质与温情保暖的平衡点,居銮是停靠站,小住一天,身影很快消失,或北上或南下,我依然替他守护家园,收信再转交。
新主人的妻子申请调职,如愿回到居銮,老屋依然空置,小两口当初已经在新住宅区另筑爱巢,自然住在新家,打算将老屋出租。我每天回到家,熄灭引擎下车,望向隔壁,摆设如旧,老屋空寂,一样静谧,只是没有人影晃动。阴晴交替,树身渐粗,一阵风过,败叶掉落,在惨景中可闻到一丝咖哩叶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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