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9:00am 02/12/2022

【新秀個人特輯/二】詩作四首/邱然

作者：邱然

01/ 老書

我幫他脫下
舊得不能再補的外套
這位姓名模糊的老頭
已經滄桑得不成樣子
他泛黃的記憶
不能輕易翻動
一碰就碎的
是歲月的骨質疏鬆
我問他的家鄉
有沒有我窗前的
三分月色
問他的旅途
是不是被幾雙手輾轉
一波三折

為他量身
70年都不曾發胖
深夜的裁剪
聊指尖上的碎屑
早已化進他血液裡的
波特萊爾散文詩
至於少年的愛情
郭沫若替歌德講給我
他激動時就咳起來
膠水痕跡
是一段難自愈的舊疾
鎖線訂一開
詩人的風骨就散架
一些沒說出口的愛戀
剎那漫山遍野

老傢伙
年輕的時候一定很多情
文在扉頁的名字
是第一個和你說話的姑娘？
她是否為你裁剪新衣？
亦或是她的筆跡
你不捨得抹去
才堆砌了這一身的襤褸
那件穿得發黃的舊衣服
我剪下一片衣角
掖進年輪的頁邊
我說
你又年輕了
年輕多麼美妙
他說把詩寫進心裡的人
永遠不會老

02/ 貓愛世界也愛你

兩腳獸
首先長相一般
沒有漂亮裙子的衣櫃
已經幫她翻過了
因為修養不好
所以喜怒無常
也是有的

有時大笑
有時大哭
確切地說，她總是默默流淚
靈魂從角落裡飄走
和金色的貓毛
一起聚散
我叼回一隻迷路的麻雀
也叼回她飄遠的
年輕靈魂
她罵罵咧咧地
救下那隻笨鳥
來救它吧，不要哭

她總是默默流淚
把頭埋進黑色的夜裡
貓砂也是
隨便埋一些什麼
以勇敢的貓砂之名
把一些發臭的東西裹成團
扔一點
是一點
去鏟屎吧，不要哭

不要總是默默流淚
毛茸茸的溫暖
櫥櫃裡的罐頭
我稱之為生活
保質期
說短不短
就像人生苦短
說長不長
來日方長——
填飽肚子的話
給我來一罐生活

去把貓碗裝滿
——不要哭

把心也裝滿
——不要哭

03/ 月色說

你應該也正看著月亮
我途徑山間的小徑
乘晚風的涼
你無需知情的
隱約的盈虧
秘密的明滅

月光不值
我俯拾起，拼湊成
一輪驕傲的滿月
放下
變幻無常的月相
是你多情的眉眼
你藏在夜色裡的心意
因為雲霧失真
旁邊一顆小星
不遠不近
嵌在寂靜的夜
點亮我沉在裡面的
緘默和永恆
一如潮汐的起落
永遠被月亮牽扯

樹影晃著
被什麼撥弄的聚散
時間縫隙流出斑駁的月影
描摹寥寥無言的橫豎
描摹清醒的良苦
我坦言——那時你驚鴻一瞥
這心動如月光般澄澈
我歡喜而剋制的自白
要在月光下唸誦——
要是我有一個
閒來無事的明天
我甘願在這片銀熠中
流連不返
但前路漫漫
天一亮
我就走出這座山

04/ 舊皮盒老郵件

用一隻舊皮盒
裝泛黃的老郵件
回憶的細麻繩繞著
一圈又一圈
像拾捆一個個
散掉的名字
我在沒有四季的鄉愁裡
下過無數次
滾燙的雪
筆尖的墨水在夜裡洇開
化成一塊
繡著木槿的版圖
信紙的摺痕
壓過長長的海岸線
從東經116°
蜿蜒到江水浸溼的淺岸
海風吹過的都老去了
老成一座
打盹的燈塔
只好打開那隻舊皮盒
讀些泛黃的老郵件
回憶的細麻繩繫著
一遍又一遍
繫上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