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整年的天气好奇怪。时而像个大烤炉,在内被闷熟,在外被烤熟。就算只是坐在那儿什么也不做,汗液依旧簌簌往下落,燥热得叫人越发烦躁;有时则像个大冰箱,雨声,寒风不请自来,冷不防吹进我的房里,人就像食物一样被冻起来。屋里弥漫着冷湿气,不免冷得发起抖,不得不把自己裹成粽子,只差没被丢下锅焖煮。
这两种极端的天气交替切换,如此反复,即便是向来没有鼻炎还是敏感的我,鼻涕也如坏了的水喉止不住地流,时不时连打几次喷嚏。高温搭配上潮湿的环境,很快就满足了蚊虫滋生的条件,宿舍里头就不知从哪里冒出成堆蚊群,热情在我全身上下留下吻痕。而除了蚊子以外,还混进来了神秘的虫,像是被隐去身分的骇客,实在叫不出名字。只是不友好的拜访就从这时开始。它们常出现在浴室壁上,床边木架上,或是在我写作业时突然落到作业本上。
ADVERTISEMENT
前几个月宿舍里蚊虫多,这事困扰着我。某天仅睡一觉醒来,我的左大腿上就冒出约一个半旧版50仙连在一起的大小、肿起的包。本以为是哪只贪心的蚊子吸多了血,和欲望一并隆起的“蚊子包”,也因为这个“以为”,我并未对它起疑心。它就如蚊子叮咬之后肿起,发痒,引人用手去抓。奇怪的是,它被抓得稍微用力就会微微感到似在挤压青春痘的触感。可我对此并不起疑。
它出现的具体时间我已经摸不清,就因为对其误解,所以并没有过多注意它的存在。直到后来,它开始发红,破皮,溃烂,毫无消去的迹象,伤口反而日益严重,痒意越甚,我这才开始真切感受到它的不一般。
它在我大腿上,胯骨下方的位置,平日穿裤子不会显露出来,但它总发痒,对我平日里上课造成不便,不时就忍不住隔着外层的校裙和里面的短裤去抓它,这不是体面的动作。后来它好不容易结成一层痂而又龟裂脱落(准确来说是一半自然脱落,一半由我手动扒落),一阵之后它渗出一些不知名液体,恶心极了,而随后干燥,又结痂在此反复循环……
《釜山行》的尸斑!
这样的过程持续了近两个月。多数朋友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像是秘密心事,它就被掩在裤底下或裙子底下,不是能够在众人面前袒露出来的。唯有在宿舍里,面对最熟悉的室友,我才能够大方地,毫无顾忌地掀起裤脚来研究伤势演变,与她们分享我这一份鲜为人知的“秘密心事”,大腿上的疤,及最真实的我。
她们初见此伤时,它处于溃烂阶段。看见泛着红褶起无数波澜的破皮的肉,自然反应下发出了一声“Yer”,因为实在太恶心,一对眉眼也皱在一起。抚平内心的不适之后,显然较能接受这片烂肉,不忘关心起我来。她们戏称这是一个“尸斑”,并非尸体的尸,而是丧尸的尸。近年来影视圈内以丧尸作为题材的作品层出不穷,当中最具代表性的想必还是《釜山行》。电影里失去理智的丧尸见人就咬,留下一摊血红的糜烂的肉,和我大腿上的这个伤竟有几分相似之处,于是我们从此都戏称它为尸斑。
日后,这块尸斑依旧纠缠着我,不觉间我似乎已经慢慢接纳了它。除了让我感到瘙痒之外,它对我的生活并无明显的影响,它就一大块地烙印在我的左大腿上,一个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地结痂,脱落……却又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它与我的生活连接着一条无形的链。
某日放学以后回到宿舍,经过楼层的布告栏,室友突然指着大喊一声:“快看,尸斑!”那是一纸似警告的文字与图片,写着“这是隐翅虫,看到这种虫请勿用手触碰!”下方附上一张隐翅虫的照片和一张“尸斑”的照片,与我腿上的一模一样。腿上为何凭空出现尸斑,这才终于破案——
隐翅虫和蚂蚁差不多大,而看起来又似白蚁,因此很难察觉它的存在。当它接触皮肤时就会释放出毒素刺激皮肤,随之使皮肤起泡,溃烂……或许就在那天夜里,它在我熟睡时路经我的腿,在那儿留下“到此一游”的足迹。无品德无素质的游客总会留下不必要的痕迹,而隐翅虫就属这类“无品客”。
布告栏上还有些隐翅虫的科普资料,其中说到伤口一周便会结痂自然脱落后痊愈,然而它已在我腿上结了近三个月的痂,直至近期才终于快要痊愈。伤口边缘的痂尚未完全脱落,而中间部分已经长出新的皮,看起来像是一口带血的齿印。
正当我准备感慨自己这段时间的坚强,终于熬到尸斑即将消失的时候,突然感到右手臂上传来瘙痒,引得我用手去抓……新的尸斑与旧的相比就没那么严重,与蚊子包的大小差不多,在右手臂上,一个其他人看得到的地方。同之前一样,发红,破皮,溃烂,发痒。旧的尸斑就在我忙着抓新尸斑之时渐渐痊愈,而新尸斑便接下了旧尸斑的工作:发痒。
由于新尸斑长在显眼的位置,所以它难构成秘密,偶尔朋友注意到它也会问上几句。除了身边亲近的人,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我左大腿上曾有过一块比手臂上大出好几倍的烂肉,但既然如今它已痊愈,就没再提起的必要,少女心事大概也是同个道理。
它就随秘密心事一同治愈,当时间似水流,当疗伤时身旁有人陪,当心事不再是心事,熬过了,等到了伤口愈合,肉眼已看不见的伤口,已在心中结成难忘的痂。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