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 4:17pm 13/12/2022

張草 | 生死流離的全像記憶

詩人瘂弦的學校在國共戰爭中炸成廢墟，校園遍滿屍體，於是南陽16所中學的五千多名師生聯合步行到沒有開戰的湖南去繼續上課，才有所謂聯合中學、聯合大學，在今天是難以想像之事。

滿清末年太平天國、義和團之亂，到辛亥革命、各地建國、蔣介石北伐試圖統一、日本入侵、國共戰爭……那片土地上的戰爭從來沒有止息，而1949年是重要的分水嶺。

那年，中華民國在國共戰爭挫敗，大陸變紅色，千千萬萬人湧到臺灣，作者龍應臺當時還在媽媽肚子裡，媽媽帶著她哥哥逃難，最終哥哥被留在祖母家，兄妹數十年後才相見，她的名字跟許多有“臺”字的人一樣，為了紀念。

兩岸開放後，媽媽回淳安找外公墳墓，原本山上的墳墓，已經變成千島湖的其中一個島嶼，乘著小船，母親依然認出淹在水中的山頭。

她開始四處尋訪，趁還來得及之前，記載當年這些人的流亡歷程。哪些人？蒙古族詩人席慕容、白崇禧將軍的兒子白先勇、世界最大筆記電腦製造廠創辦人林百里、馬英九總統等等，幼年時期都曾到香港避難，輾轉才到臺灣，每個人都揹負了一個流亡的故事。

詩人瘂弦的學校在國共戰爭中炸成廢墟，校園遍滿屍體，於是南陽16所中學的五千多名師生聯合步行到沒有開戰的湖南去繼續上課，才有所謂聯合中學、聯合大學，在今天是難以想像之事。學生中途有半路回家，有餓死病死，全程只靠一位女學生留下的《古文觀止》當教材，一路避開戰爭，走了一年抵達越南，只剩不到300人，還被關進法國集中營，更神奇的是，60年後，那本書還給了該女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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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士兵都是未成年少年，有些是肚子餓跟著軍隊走，有些是半路被綁架當兵。一批中學生逃到臺灣，被國軍命令當兵，反抗就被當場刺殺，殺雞敬猴。共軍攻打濟南“邊打邊俘邊補”，“把俘虜頭上國民黨的帽子摘下來，換上共軍的帽子……馬上把俘虜補進戰鬥序列，送到第一線回頭去打國軍”，打來打去都是自己人，多少年輕人化成土地的養分。

日本人建立的滿州國投降之後，蘇聯紅軍進城，一位受訪者在瀋陽火車站目擊，蘇軍當街強暴日本婦女，然後連同她的四個小孩一起用機關槍掃射。長春被解放軍圍城半年，五十萬人口餓死剩下十七萬，跟南京大屠殺死亡人數有得比。

作者訪問許多人，保留封鎖不曾述說的記憶，許多人被訪問時，壓抑了六十年的記憶傾巢而出，邊說邊掉淚，在傾訴之間才發覺原來“戰爭從未停止”。香港大學特別提供閉關寫作一年的空間，才得以完成這本著作。

作者開宗明義：“向所有被時代踐踏、汙辱、傷害的人致敬。”她描繪了1949年的全像圖，展示戰爭的生離死別和不公不義，令我們不禁認真思考作者所提出的問題：“戰爭有勝利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