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道:本刊 張露華
攝影:本報 陳啟基、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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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麗雅蒂: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再聽到他喊我一聲母親!
蘇麗雅蒂與丈夫育有3名孩子,一家五口的畫面應該溫馨或吆喝聲滿屋,不然就是3個孩子的嬉鬧聲。
但是這個家卻只有兩姐妹的聲音,偶爾會聽到一陣發自喉間的聲音,那是蘇麗雅蒂的老二艾旦所能發出的聲音 。已經7歲的艾旦,體重只有十多公斤,如嬰兒般躺在床上。他自1歲開始已經停止長大,醫生告訴蘇麗雅蒂,艾旦將會“成為一個新的人”(become new person),因為他的免疫系統失衡,破壞腦神經進而影響正常發育。
“他出生時一切正常,只是經常生病。有一次發高燒送院,醫生也找不出原因,做了很多檢查後才發現是免疫系統失衡,破壞了腦神經。自此之後他就臥床無法活動,只能作出一些情緒反應,吃也只能用導管餵牛奶或流質食物。”
病發之後,艾旦就長期住院,幸好蘇麗雅蒂老闆體諒她,讓她每天居“院”工作兼照顧孩子。直至2019年,吉隆坡中央醫院設立兒童安寧醫護診所,神經科把艾旦轉介給兒童安寧醫護主任李志展醫生,那是蘇麗雅蒂第一次接觸兒童安寧醫護。
“我記得第一次見李醫生時,開口就問他:為什麼他們(神經科)把我兒子轉介給你?他要死了嗎?當時我腦中有很多問題。李醫生笑笑安慰我說不是的,他會與神經科一起給艾旦更好的治療。聽了之後我鬆了一口氣,然後又問了他很多問題,他很耐心的一一解釋給我聽,讓我安心很多。”
在兒童安寧醫護的介入下,艾旦情況比較穩定,李志展也教會蘇麗雅蒂使用一些儀器,為艾旦回家做好準備。艾旦進院後一住就一年半,沒有再回過家,若不是得到兒童安寧醫護團隊的支援,她也沒有自信可以把孩子接回家照顧。
“很慶幸遇到他們(兒童安寧醫護團隊),讓我學到很多照顧艾旦的知識,也認識了一些非政府組織,無論經濟、心理與照顧上都給了我們很大支持。”
艾旦的殘缺,令蘇麗雅蒂幾乎把全副心思都放在照顧他,另外兩名孩子偶爾會抱怨媽媽偏心,讓她心力交瘁之餘,也對兩個孩子感到虧欠。
“他可以活多久?醫生沒有告訴過我,但他每次出現狀況入院時,我們都做好心理準備,或者說從第一天知道他的情況後,我們就已經做好準備。不過,他是一個鬥士,這幾年來一直很用力的活著。”
問她累不累?她說:“累啊,但我們沒有放棄過。家裡有一個長期臥病的孩子,需要醫生支援,家人體諒,更需要經濟的支持。所幸我和我丈夫的老闆都很體諒我們,除了經濟援助,也給我們很多方便。當然最重要的是兒童安寧醫護團隊,如果沒有他們的支援,我們不可能走到今天。”所以當李志展發起成立馬來西亞兒童安寧療護協會時,蘇麗雅蒂全力支持及幫忙,因為她深深明白,兒童安寧醫護對於需要幫助的病童及家庭而言是一盞明燈。
“當醫生告訴我們艾旦的學習能力停止的時候,面對是當下最困難的事。一旦承認這個事實,就會慢慢地接受。”
如果可以,她只希望能再次聽到艾旦叫一聲“母親”(ibu)和“父親”(ayah),這是她此刻最大心願。
葉淑儀:我不會放棄,我要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間與製造美好回憶。
12歲的兒子問媽媽:“媽媽,以後會有人愛我嗎?”葉淑儀俯低身子溫柔的回答兒子:“會啊,當然會有人愛你,愛一個人是愛他的心,不是看他身體的!”
這話若是由一個孩子說出口,我們或許會覺得他是童言童語,但若他是一個患有“脊髓性肌萎縮症”(spinal muscular atrophy,SMA)的孩子,當媽媽聽到這樣的問題時,心中真是五味雜陳。更令她難過的是,孩子最近因為細菌感染再次入院,往後他可能必須長期戴著氧氣儀生活,但他不知道,以為出院後還可以像以前一樣把氧氣儀脫掉。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說,以後他必須戴著氧氣儀生活!”說完這句話,葉淑儀轉身拭擦忍不住掉下的眼淚。她憶述兒子的確診經過時指出,兒子6個月大的時候仍無法坐與爬,就帶去醫院做檢查,才得知兒子是得了遺傳疾病SMA,當時醫生還說兒子活不過兩歲,醫生也無能為力,叫他們把孩子帶回家。
“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仿如世界末日。之後他每年都會入院兩、三次,晚上睡覺要給他套上氧氣儀。我們知道他的病是不會好的,唯有盡力照顧他,延緩惡化進度。但我們不想放棄,盡一切能力去找SMA的資料,發現外國很多SMA個案都可以活到長大。我們相信國內很多父母都與我們一樣,因為根據記錄,大馬每週有一名新生兒是SMA患者,一年新增病例至少52人,所以我們就在臉書上設立一個群組,聯繫所有SMA家長。果然2周後就有人聯繫我們,令我們覺得不再是孤軍作戰。”
We Care Journey,為SMA病患家人提供支援平臺
在他們用心照顧下,兒子不但安然度過兩歲;在兒子6歲大的時候,病情比較穩定時,他們設立了“We Care Journey”,為其他SMA病患家人提供一個支援平臺。同時,那一年美國推出一種治療SMA的新藥,但大馬還未引進,個人名義也無法向藥商爭取進口,於是就通過互助會,加上醫生協助下,藥商終於在2020年把藥物引進大馬。
SMA的孩子因為肌肉萎縮及無力,無法到學校學習,所以葉淑儀就請家教,讓他坐在輪椅上繪畫,這是他的愛好。葉淑儀表示,儘管美國已經有扶植脊椎手術的成功病例,但本地醫生沒有信心可以做到,所以她也唯有等待。
“我跟兒童安寧醫護的連接,是因為我有一個新加坡朋友,他的女兒也是SMA。他告訴我兒童安寧醫護幫了他很多,回來後就主動跟神經科醫生要見兒童安寧醫護專科。”而在兒童安寧醫護團隊指導下,她學會很多照顧的技巧及減緩症狀方法,減輕了兒子的症狀。
相對的,兒童醫護專科知道他們成立了“We Care Journey”互助會後,只要有新病患轉介到兒童安寧醫護就會向病患家屬介紹“We Care Journey”,互相交流與幫助。
“你無法想像我們不斷在堅持與放棄中掙扎。如果問我,我會說不要放棄,我要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間與製造美好回憶。”
與蘇麗雅蒂一樣,當媽媽把注意力都放在生病孩子的身上,其他孩子難免會感到被忽略。葉淑儀9歲的大兒子甚至以自殘來吸引母親的注意,唯有安排孩子接受心理輔導。她與丈夫都非常清楚孩子的情況,也要接受現實,接受“他就是他”(He is what he is),不要有太多期待。走過這段路,她體會到最重要懂得求助,不要羞愧,只要願意開口,很多人都願意伸出援手。
麗莉:當我回過神時,哈侖已經沒有了呼吸,他在我懷裡走了!
麗莉,也是得到兒童安寧醫護幫助的母親,他的兒子哈侖,最後在她的擁抱下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哈侖是天生的全前腦畸形(holoprosencephaly)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只有短短的9個月。當醫生抱著哈侖交給麗莉,並告訴她沒有什麼可以做,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他轉介到兒童安寧醫護,生產後的麗莉還未回過神來,然後又聽到“兒童安寧醫護”,令她非常混淆,醫生這頭說無能為力,轉身把球拋給別人,這個“兒童安寧醫護”到底是什麼?於是她立刻上網搜尋什麼是兒童安寧醫護,找到的結果是“臨終關懷”,意思就是生命的終結。
“當時我的心都碎了,我叫所有的家人為哈侖祈禱,那一刻我終於體會當別人叫我為他祈禱時的那種無助心情!”
自從醫生宣判哈侖的命運後,麗莉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抱著哈侖,倒數那一天的到來。家婆看不下去,訓斥她不可以這樣沮喪下去,每個人都會死,但精神卻永遠在。
“其實,自從知道哈侖的情況後,我猶如跟孩子一起被埋葬了。直至後來我帶哈侖去見李志展醫生,他教我如何應對哈侖的狀況,我才開始有信心照顧他最後一程。雖然現在哈侖已經不在了,但是他(李志展)每次見到我還是叫我Ibu Harun,提醒我還是哈侖的母親,無論那時候在我懷裡的哈倫,還是如今永遠在我心裡的哈侖!”
在那短短的9個月裡,麗莉與家人全天候輪流照顧哈侖,麗莉更把照顧兒子的經驗分享到社交平臺上,一來她需要一個情緒出口,二來可以把經驗分享給面對同樣問題的人,讓大家在照顧這條路上不感到孤獨。
哈侖臨終的一刻,是在麗莉的懷中度過的。那一晚麗莉因為感冒非常疲憊,但也如常的抱著哈侖讓他入睡。在她不自覺的打了個盹,大概是5分鐘時間,當她醒過來時,已經聽不到哈侖的呼吸聲了,才發現他已經走了……
“微笑著如熟睡般的哈侖,是他留給我最美麗的回憶!”
哈侖是在疫情暴發前去世,兩個月後就實行行動管制令。困在家裡的那段日子,麗莉益發覺得壓抑、情緒不穩定,於是再次向李志展求助,後者安排她接受心理輔導。
“經過開導後,我發現自己是因為害怕忘記哈侖,我沒有辦法接受這個事實。”
經過治療後,在家人陪伴下,麗莉走出了悲傷,她把哈侖種在了心裡,永遠不再害怕失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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