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詩奇｜​拆房子

同樣的生活

原廣司與西澤立衛的對談收錄在2011年出版的《西澤立衛對談集》。原廣司在對談中表示，“大家都蓋似乎很容易住的房子。也就是說所有的房子都因循了前例，因此裡面只有同樣的生活而已。建築家明明就該是空間與生活經驗的專業，但在這方面卻沒有專業者該有的樣子。”他更進一步指出“就是討論類似很好住啦、豪華啦、空間的效果之類的事情，也是挺無趣的不是嗎？”這裡點出了“空間”與“生活經驗”之間的關係的問題。

隨著科技的進步，如飛行的簡易，電腦、網絡、手機的普及，都市人口密度的提高，生活經驗中的“距離”已逐漸消失，空間的“大小”也出現了變化。這種新的生活經驗應該如何在“空間”（建築）中表達出來，是建築師應該承擔的責任。

原廣司在森山邸感受到了西澤立衛對這種新的生活經驗的回應。而原廣司則嘗試尋找合適的“語言”來對這種回應進行描述。然而，一直到對談結束，原廣司都沒能找到那呼之欲出的詞彙。兩個月後，原廣司在給西澤立衛的信中寫道，“從森山邸回來之後，我突然察覺自己想不起來的那句話便是‘Retract’（縮回／撤回）。”信中提到的另一個詞是“Discrete”（離散）。做為描繪空間的詞彙，“Discrete”和距離有關，“Retract”和大小有關。一個是物與物之間的關係，一個是物的尺寸。原廣司認為對“關係”與“尺寸”的有效拿捏，正是西澤立衛所設計的森山邸得以對“新的生活經驗”成功做出回應的關鍵所在。

離散（Discrete）

在調查研究世界聚落的過程中，原廣司發現一種他稱之為離散型聚落的類型。在這種類型的聚落中，每棟房子都保持一定的距離，30米或50米甚至更遠，因不同的地形和文化而有區別。雖然保持距離，相關距離的設定卻是以相互之間可以保持聯繫作標準的（唱山歌？）。

與左鄰右舍緊密相連的群集型聚落不同，由於距離的關係，離散型聚落的個別房子相對獨立，需要自給自足，因此房子的內容也比較豐富。原廣司認為“從社會的存在方式看，這是一種理想的狀態。”（《世界聚落的教示100》）一種既保持距離，又維持聯繫的狀態。

現代都市的密度不斷提高，科技進步帶來的緊密連接，“距離”消失了，令人窒息。隨著“距離”消失的不只是距離，還有許多因為距離而成立的經驗（如為了聯繫而隔著山溝唱起來的山歌，為了不影響家人而到公共電話亭煲電話粥的體驗，到郵局寄信等信的心情，路途中的風景和遭遇等等）。這些生活經驗重要嗎？取而代之的經驗又是什麼呢？還是永久的消失了？原廣司懷著這些疑問，不斷尋找在現代高密度城市中得以成立的離散空間。森山邸是原廣司發現的其中一個案例。

“拆房子”把傳統的房子解體後，房子各個空間獨立出來，空間與空間之間形成了距離。（圖03）家庭成員的居住空間也形成了距離，還有獨立的進出口。泡澡的浴室單獨放在花園裡，廚房與飯廳有透明的連廊連接起來，在完成生活機能的穿梭中，新的經驗產生了。由於房子解體後產生的空隙，行人與居住者相遇的機會增加，與鄰里的關係也發生了變化。而又是什麼使得森山邸的居住者不把自己關在自己的空間裡足不出戶呢？原廣司認為是各個空間的大小使然。

縮回（Retract）

根據原廣司的觀察，森山邸的各個空間做得比鄰家的尺寸小，由於這個緣故，原本應該在室內就得以完成的生活，在特定時段就自然滲透到室外的庭院甚至街道上。這種由室內向室外伸縮的現象，就是原廣司在森山邸觀察到並稱之為Retract的現象。

以此同時，經過拆解後的房子所形成的離散空間，又為Retract的順利進行創造了充分條件。由於Retract的發生必然會涉及周遭的人事物，一種新的共存生活經驗產生了。由Discrete（距離）與Retract（大小）交互作用形成的森山邸，到底是回應了新的生活經？還是創造了新的生活經驗？經過多年思考的原廣司，似乎也沒有辦法給出明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