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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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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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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1am 23/12/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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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凡

马新关卡

马共

海凡/等雨停(上)

作者:海凡
图:龚万辉

一,

再来一杯吧!“㗝呸休代”(少糖)已快见底。这雨是一时半时不会停的。——哦,温开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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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前他已坐在这里。岛国多对流雨,上午雨水较少见,今早出门天色还晴好,不料刮起大风,满天空铺开厚厚的旧棉絮般的云层,推挤着,翻滚着,却被闪电一刀划破,豆大雨点从缝隙中“噼里啪啦”落下!

有人说,你要形容一个人讲话不准,就说他在做天气预报!其实何止下雨,许多事都不是你要它才来的,比如眼下这场冠病疫情——它突然来了,来了还不走,不单在全世界蔓延,两个年头都不见消停,生活再回不去从前了!

原来他在市区一家中餐馆打杂,前年4月份封城,居家办公,人潮锐减;再来禁止堂食,桌椅打叠,生意直接瘫痪!每月5万元租金对老板简直就是割脉大出血。撑半年再顶不住——停业了,他就此回家歇着,“转厝吃自己”(转厝,闽南话:回家)。他肖马,虚岁67了,已过退休年龄,怎么指望疫情下能再找到新的“头路”(闽南话:工作)?

 “啪——啪啦”!闪电抽打着灰暗的天际,茫茫雨雾抽搐颤栗。耀光中一对年轻男女共一把小折伞,溅着积水蹿进咖啡店里。这雨真教人措手不及。

这段日子来他总在清晨出门,楼下咖啡店吃过早餐后四周溜逛,住家四周那些冷清僻静的角落,几乎都走透了。今早顺脚一走,不觉来到这里,这个川行新马两地的长途巴士总站,原本一整日响彻隆隆车声,雨幕里却是一派冷寂。

女的拿出纸巾,给男的抹头脸抹手臂。看似一对夫妇。是不是也像自己,买不到回去的车票只能踅身这里?下雨了,要等雨停。

春节后终于等到好消息,VTR(Vaccinated Travel Lane疫苗接种者旅游通道)开通,他赶紧请求外甥帮忙上网预购,手脚还是慢了,一万多张车票两个小时卖完。外甥说:“太夸张!队列里要订车票的,有六万多人!”

疫情前几乎每个周末下午,下班后他都会出现在这里,在巴士开动前,他还可以先在咖啡店坐一会儿,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倥偬的行色。啜一口“㗝呸休代””,心情闲适而踏实。

无论如何,坐上巴士,总能在晚餐前,在北边那个河畔城市M埠,一家三口围坐在四方木桌,熟悉的饭菜香味缭绕浮泛,暖黄灯下宛如轻雾。

偶尔也碰过下暴雨,或其他事故耽误。但至多再迁延一周,星期六进去,星期天出来,这就是他整整二十多年,一千多个寻常的周末。在衔接新、马两国长堤两端的关卡,花两三个小时排队通关,等——就是他大半个人生,习惯了,或者是,已经钝感了。

却没有哪一次通关,像这次等那么久,两年多了!

那对年轻夫妇对着雨幕,低声絮叨。

他下意识拿起手机。太太也许在诊所里,不要打搅她。就打给在台湾的儿子。

铃响了好一阵,没有接通。经常这样。风雨飒飒,微冷中他特别想听孩子的声音,正要再拨一次——短信进来了,“爸,有什么事吗?我还在公司。”

孩子独中毕业后,也曾想到本地大学继续学业,因为英文程度没考上,去了台湾。毕业后留在那里就业。疫情前每年都会回M埠团聚两三回,冠病造成的隔离,一家三口变成“一家三国”,他们已经两年多没见面了!

他更记得幼年的孩子。圣淘沙,动物园,科学馆,乌节路,牛车水,芽笼士乃,小印度……哪里没有一家人的脚印和笑声?

就在这里,有几次孩子闹着不上车,“爸爸,我做么不可以住?我要在这边。”

他和太太互望一眼。太太握紧小孩的手:“你明天还要读书。爸爸要工作,怎么照顾?

他蹲下来想安抚,孩子却扭过脸去。他笑笑,也不着急,等孩子再大一点,就能讲清楚。

孩子中学念独中。周末短暂的团聚,交谈都用华语,偶尔穿插方言,他心里有油然的悸动和惬适。

孩子渐大,想的问题也多了,有一回问道:“奇怪吔,为什么我不跟你姓,却跟妈妈?”

“那时我跟你妈妈还没结婚……”

“噢!?”孩子眼里泛起诧异的光。

“不好想多,不是什么未婚先孕咯!”他早有准备,“我们先举行华人婚礼,只是还没有注册。”到婚姻局注册当天,他们还牵着孩子一起去,那时孩子已经三岁多,但大概不会记得。像今天人人有智能手机就好,随手一拍,记忆留存。

“为什么不先注册?因为当时情况不允许。”他加重语气。

孩子不作声,眼里的光散成一团雾。什么是“不允许”?他觉得解释还要再过些日子。

后来有邻居的小朋友到升学,像他那样逢周末才回来家里。大概谈起在小岛上的读书生活,孩子心生向往了,“奇怪吔!人家都想出去外面读书,你却把我送回来!”

“独中不好吗?”他妈妈插一嘴。知道他不好青菜,特意夹一把苋菜到他碗里。

“呃……呃,不是不好。不过,不过……”

“只是英文差一点,没有那个环境嘛。华文,马来文你表弟们怎么跟你比?”妈妈自有她的道理。

高中毕业后,孩子想到这里升学却没被录取,就是“英文差一点”,难免不平,有怨气。这份怨气,多少发到他身上了,孩子不说,肢体语言却隐隐在埋怨父母的选择。他甚至觉得,孩子变得生分,淡漠了。太太却说,那只是青春期。

给孩子拨电话,孩子总是回短信,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二,

那时的,关卡,终年人潮汹涌。她出来尽量避开周末,但过关至少得花上两三个小时,尤其最后一关,护照盖章前,还要被带到办公室里interview。

他守在最靠近关卡的那座小贩中心,二楼,整百个熟食摊位,他固定在“明兴”茶铺等候。传呼机一“滴滴滴”响,他得赶去办公室协助说明。不时遇上午后阵雨,他的心情就像雨水天郁闷而潮湿。

他和舒玉认识也是偶然。那天他去探望刚出院回家的旧同事老徐,一起下楼喝咖啡,边走边聊,在路旁人行道的界堤,老徐一脚踩空,趔趄扑倒在地!

他赶紧蹲下要扶,“怎么啦?”

因为疼痛,老徐禁不住呻吟,“哎,哎呦!”小腿近膝盖处,大片皮擦破了,露出的青白肉很快被殷红的血覆盖。

路人围过来。老徐无法站立,瘫坐在界堤扶着伸直的腿,脸色一阵青紫,冷汗涔涔。他一时手足无措,双手插在老徐腋下,想挟他到靠近的组屋楼下。

“不好动!”一个女声喝止。一袭浅蓝灰裙快步来到身边,“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腿骨?”

围观的人自动让开,“闪,闪,让医生看看。”住附近的都认识她——诊所的师。

幸好只是皮外伤,但靠近膝盖,周围很快乌青浮肿。她手脚麻利地止血,消毒,做了简单包扎。

“来,试试看站起来。”她别过脸对他说,“你扶他一把。”

老徐本就有点肥胖,又刚刚出院,这一跤摔得不轻,斜着身子压在他肩上,哆哆嗦嗦,颤颤巍巍。界堤旁开满一地黄橙的午时花,被他的踉跄踩得东歪西倒的。

“不行!你们稍等。”说完她转身进去诊所,很快推出一架简易的轮椅。手里提一包药品。

他到柜台付了药费,诊费她不收,说:“不是你们挂号,是我自己要看的。轮椅先借去,改天拿药再还我。”

后来一两次他也来给她看病,慢慢熟稔了。那回一群年轻朋友结伴攀登南马最高峰——金山(Mount Ophir),他才知道,原来她老家就在金山脚下的东甲。

大伙在她老家的橡胶园逗留,那一行行葱郁的胶树,引得城市青年流连,有人“咔嚓咔嚓”拍照,有人捡斑纹的橡胶籽,有人带头唱起〈胶林,我们的母亲〉:带着热烈的爱情,我迈步在辽阔的胶林。壮硕的胶树,排着整齐的队伍,青绿的胶叶,轻轻地翻滚。啊!那“噼噼啪啪”的声音,是胶林播种的讯号……

她说:从小就跟着妈妈“抹胶杯”,捡掉落地上的枯枝生柴火煮饭炒菜,摘胶林里自长的指天椒和鸡肉菇;当然也玩用橡胶籽,橡胶果壳自制的玩具……“那时呀,身上的树胶味,一年到头都洗不去!”

一个清晨他俩碰巧在小溪边相遇,她弯身采撷溪水里生长的水蕹菜。因为就在胶房边,做胶片时冲洗的胶醋流到小水潭里,滋养得水蕹菜又葱绿又鲜脆。溪水绕过长满青苔的石块,漫浸她凝脂般的小腿。彼此脱口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就再没多余的话,只听得沙沙的树涛,呼应着哗哗的溪水。水面晃动他们模糊的影子。

他看见她鬓发上一只红蚂蚁,伸手替她拈走了,说道:“你的姓特别咧,难怪它要找你!”

“是吗?”她直起身。

“蚁。”他用手指在空中比划,“姓蚁,朋友里头你是独一份的。”

“不好吗?我们不都像它,天天忙碌,一刻不停。”她微仰着头,把采下的蕹菜递给他,“但我替它不平,都一样勤快,团结,歌颂蜜蜂的人多,因为蜜蜂给蜜糖。蚂蚁呢,默默帮我们保持生态平衡,夸赞它贡献的人少得很。还时不时用杀虫剂对付!”

她在胶林里念完中学,随即收拾行李,跟随新村其他姐妹,南来小岛找工作,这是当年许多“州府”年轻人的出路。父母亲也不反对,祈愿孩子不必如他们一样一辈子“拜树头”(俚语:割树胶)。

她不愿青春被工厂轰隆的机器消磨,下班后去报读业余时间的中医课程。几年辛苦,终于结业,成为一名执业的中医师。她细心,热诚,不断增进临床经验,使她慢慢在这个组屋邻里,有了自己的名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被附近孩童称作“蚂蚁医师”。很快被叫开了,她也不介意。有一回他去看病,把脉时,他见到桌面玻璃下压着一张漫画,一只蚂蚁高高举起一颗豆子,旁边写着:超过自身体重400倍,它也能扛得起!

慕名而来挂号的病人日益增多,病人送来的匾额:“妙手回春”“仁心仁术”“杏林春满”……快把整面白墙挂满了。她日夜忙碌,生活充实。他久不久来与她见面,一起吃饭喝茶,她红扑扑的圆脸,浓黑的短发,习惯性地扣一顶浅绿的帽子,耳际的发根处,微微泛着潮润,如漫开的午时花。

他忆起那次登金山,在山腰一道小瀑布旁,小树干上寄生着一株不知名的姜科植物,冒出团团如星宿如箭簇般的花蕾。她兴奋地喊道:“这花啊我知道,花瓣一层层向上开,每一层都不同的姿态,不同颜色,青白,米黄,橙红,开到最后,花蕊像仙女在花丛中起舞!”她说得神奇,引得他脱去鞋子,爬上树干把那株野姜花连根拔下,带回来诊所栽种。她笑道:“等花开了,叫你来看。”

没等得及花开,一个深夜,静好的日子被一刀腰斩!(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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