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女孩。
她身上的白裙子和脚下的红皮鞋是她钟爱的两样东西。白色连衣裙是她的母亲亲手缝制的,她记得最初那几日她一直不舍得脱下来,洗澡后便又迅速穿上它,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所以,即便是上云顶高原那样冷的地方,她也还是穿着它,不愿意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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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披上你的红外套吧。母亲说。
父亲把车停在路旁,带他们到清水岩庙烧香。望着蜿蜒的山路和深不见底的丛林,她害怕极了。更令她恐惧的是庙里的四大金刚。她走着走着就遇见他们。他们怒气冲冲地俯视着她。你在这儿干什么,小屁孩?
这张照片应该是在庙里拍的。她忘了那是什么地方了。看起来像是在一座岩洞里。她不知道那些潮湿、斑驳的石阶将带她通往哪里,石阶的尽头有什么。
照相的一定是女孩的父亲。那些日子他总喜欢给他的宝贝女儿照相。他叫她双手叉腰或是比胜利的手势。结果女孩只是发怵,什么都没有做。
那就站着吧。父亲说。
很快女孩就要上幼儿园,去外面那个更大的世界。她不用在墙上涂涂写写,写下“林雪虹5岁”这些字眼了。因为她将会得到几本生字簿,那是她从今以后施展身手的地方。幼儿园的孩子在大方格里写字。她是个足够聪明的孩子,让那些方块字乖乖待在方格子里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只有在长大成人以后她才讨厌那些束缚灵魂的东西。
第一天,她将在幼儿园认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那是个瘦高男孩,和她同姓。在怯怯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后,她和他在羽球场上玩起“追追”来。父亲替她拎着空书包,站在一旁欣慰地看着。那个男孩如今在哪儿?
她即将经历女孩与女孩之间的勾心斗角、嫉妒和猜忌。她被霸凌了。欺负她的是一个比她年长一岁的女孩。那女孩比她强壮、自信多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那个女孩从后面敲她的头,大声叫着“榴梿头”。榴梿头!榴梿头!其他女孩也笑了。那时她刚把头发剪短,是父亲带她去阿莲姐那儿剪的。她对新发型并无太多想法,只是隐约觉得好像有点过短了。又能怎么办呢?她的头发里藏着几只虱子。
从那以后她就不想上幼儿园了。她后来对自己这么容易就放弃感到不可思议。每天天一亮她就踡缩在被窝里哭泣,等父亲拿面巾擦她的脸。安早君祝。她留意到面巾上有四个红色的汉字。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祝君早安”。
结婚后,在她又一次像从前那样天一亮就躲在被窝里哭泣,不想去学校(那时候她已经是林老师)时,轮到她的丈夫用面巾替她擦去厌世的泪水。
我给你拿来“祝君早安”了。丈夫笑着说。
女孩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明明她和那个高个女孩经常在一起玩“打电话”。为什么她要这样对她?
于是妈妈开始让她用浮满花瓣的浴盆洗澡。她们母女俩共用一个浴盆,因为妈妈说她自己的朋友也很少,她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原来妈妈和她一样。初一和十五,当镇上有人卖菊花时,她会和妈妈一起去买花。她们买的是掉在地上的花朵,她蹲着帮忙捡,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后来妈妈索性把菊花倒进浴池里。他们家有一座白瓷砖砌成的浴池,她曾以为那是个游泳池,炎热的午后独自在那里陶醉地捣水。
妈妈的方法神奇地奏效了。不过那是在很长很长一段年月以后。她终于摆脱了那种迫切想要朋友,热切渴望受到欢迎的生活。她当然还是需要朋友。她也已经拥有一两个真正的朋友。她能和她的朋友伊莎在咖啡馆里聊上8个小时,和娜塔莎分享所有所有的事情。
还有你,亲爱的。那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困扰人的,令人恐惧的,她也统统在这里告诉你了。她想要告诉你她那不完美,满是叹息的生活。她想要让你知道她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不过就连她自己也缺乏命运的答案。尽管如此,无论如何,这样做还是使她感到安全,心满意足。看看她,请再看她一眼。你是否看见她期待的眼神?那样战战兢兢,那样谨小慎微。
可以和我一起玩吗?她说。(完结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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