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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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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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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1am 03/01/2023

散文

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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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

黄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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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扬

黃子揚/小冠物語

作者:黄子扬
圖:NONO

壹、窗

姊姊拎著你而你拎著黑色揹包走向我的那天,我懷著一整個天空的陰鬱轟隆,以掛滿千百朵雨珠的身體迎接你。你瘦削的身體選擇一件筆挺藍衫為他今天蔽體,而我裸且透明,潮溼是因為雨,並沒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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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半小時人們便會一具一具走進,他們會飛旋打溼的傘如空中芭蕾,你趁他們俯身置傘時偷望,以假裝不經意的眼神打量他們,同時懊惱自己穿得如此正式。我無法言明的,你終於發現。往後便將有更多如斯場景——毛邊,殊異與歧意,但你且相信,時間並不吝於一一指點。

你環顧四周並肘壓自己的桌子,雨生出一種寂寞的氣息。在雨的大樓18層裡,每個人都像涉水而來。我身後的城市宛如河沒有流向,行人撐傘如蘑菇栽在路上,車輛總是好久以後才蹣跚挪步。而我身前的辦公室氤氳著一股怨氣和睡意,再鮮豔的衣服與妝容也無法修正晨雨犯下的錯誤。

水將鄰桌遞來,一位水瓶座女孩。

她2月生,小你兩歲,早你兩天報到因而參與了公司舉辦的萬聖節派對。你側望她輪廓有桂綸鎂神態,你懷疑那是萬聖節的裝扮未卸徹底。此後你們孤山相逢,疊嶂成桌,她設計,你寫文案,最常的話題是午餐吃什麼,最有愛的關心是可以下班了嗎。

姊姊向你走來,她初時如她名字一樣冰冷。我眼不惹塵埃早早看見她的實在,往後你也必知曉她是一個沒有殼的人。

貳、魚缸

姊姊帶你巡樓時經過了我,你朝我瞥一眼。立於我身內的他剛抵步,正要放下雨傘邊朝你招了招手。

巡樓是例行公事,必經,挨著一桌桌認識新同事,戴上微笑介紹自己。我是你折返路上的岔口。你應該沒有忘記,這不是你第一次坐進我這座魚缸裡。

然而魚缸不是魚缸,老人也並不真的是老人。他是整家公司最年長的創意總監,他將四面玻璃環罩的他自己的辦公室命名魚缸,你常時尊稱他老人,怒他便喝他一聲你這個金魚佬,沒有不敬之意,我都知道。

我亦知你們聊得起勁的銀河與家常,一坐就是好幾小時。你以第一位新人面試者坐進我,爾後拋落餘下十幾位比你有經驗的廣告或媒體人,我知你尚青澀滿懷疑竇,許是老人獨具辨賞璞玉之眼,許是你樂觀大鳴的性格宜於此間文化,往後你只管手握惶惑的槳,舟已等在前方。

你入職的11月公司正忙著明年的新年廣告企劃。你的第一個品牌客戶是房地產,你要負責構思廣告劇本。然而你北上入城不過幾月之事,尚未有己身立足之地,何談自己的房子,一間家?傢俱使你憂鬱,你望著零落的房間彷彿縱谷陡峭山壁你不知如何爬上去。你沒有繩索,你渴望頭頂的明亮。當你將夜熬成兩輪黑影抹於眼皮底下,那些你掛在深夜陽臺上的睡不著、日光將你糾纏在床的不想起,你花了跟時間一樣重的力氣,去抵達工作與自我的邊界,才終於勇敢傾吐於我的腔室。我想我從來毋須回應,你存放的秘密只不過為了一雙聆聽,日後你將從這裡溫習遺落的純粹與初心,於是才能放膽張望更幽邃未明的職行。

我後來聽你滔滔不絕地向老人表達你的各種點子。我身映照老人的臉,他曾掩於臉下的擔憂隨著麗日與晚霞一天一天消散,宛若激烈朝陽迭時撥見欣慰落日。他鬆開手,他終不再做標竿當你步履不再晃晃蕩蕩。你從魚缸走出,自打房地產邁開腳步,接續做了醬料,日用品,教育,家電,及其他,那些許多你未及上手便已早早交到你手上。往後你坐進魚缸的身姿鬆弛,不僅是諳水且能遨遊的魚,多聊一些哪裡的咖啡好喝,又有哪家書店開在商圈附近。每當金燦的夕照探頭,你們才恍恍想起這裡是辦公室,一路狂奔追趕天際線的明明滅滅,黑就在這時壓下天空。

參、飯桌

六人的飯桌變換過無數,合計一千多頓。而我是你們的起點。更多時候,你們拎一袋甜點鼴鼠那樣向我走來。同事R昨從大阪帶回的水果蛋糕被你們六人分吃,唯我記得蛋糕原先灑上雪霜的漂亮模樣。你年紀稍長,會先讓著他們。蛋糕碎屑掉在下午4點的蛋糕盒上,你不時轉頭張望,老闆會不會剛好走來茶水間。直等我事後狼狽模樣你們才匆匆收拾離開,彷彿一切不曾發生,又似一切從未走遠。

你偶爾從六人飯桌退席,且只准備兩人份早餐。他逐晨光接你的路上外帶熱食,你們比所有人早到公司,偶爾豆漿油條,也有他為了致歉的粉腸熱湯。你開始思索飯桌的隱喻,從一群人,到一雙人,想遠了便想知有沒有家的可能。總是他將餐具備好,你張口只為了吃卻從來不問,所有的闇昧彷彿都是禁忌。

雨窗裡,番茄湯麵擱我身上,他輕聲點出你剛才報告的疏漏之處,你凝神他穿的白色棉衣煞是好看,像雪的溫柔覆蓋你欲掀開。他說下雨時隧道會關起來。暗溝收集雨,我竊聽戀人的蜜。他考你全世界最小的國家,你回答的梵蒂岡敗給了他的莫洛西亞共和國,卻從來不疑有他,只問有沒有一起去小塊岩石山丘看看的可能。他啜一口溫熱咖啡,望著窗雨如淚下如你,才施施然轉頭,“下雨要怎麼去?”

我見證過的所有分離都是一人先行離桌。徒留你在他終於追求事業的更高峰後,你才頓悟山丘是個徹徹底底的笑話。我記得雪萊《致雲雀》壓在我身上的重量,像老者一樣的皺皮膚,像深愛那樣的懸崖,迴盪你為他朗讀的那句“我們最甜美的歌唱,述說的是那些最悲傷的思想”。後來你們就是天涯。

肆、筆電

不曾想過世界陷落一場大疫,你攜著我和你自己,連同窗內窗外的雲景一併帶回家裡。你逐漸適應所謂的雲端視訊,在不願打開一張臉的日常裡,你叩擊我的身體,恐怖情人那般日夜不停。時間縮短路途,日子便海藻那般鬆掉了。你於晨間掀開我打卡,每個傍晚闔上我準點下班。你開始揹著我在廚房忙碌,洋蔥片片削成分秒時間,蘿蔔與馬鈴薯浮漾海上,將黃昏熬成一鍋湯。

湯色如餘暉,常時有云沫。我映視過萬物的心亦曾照拂你因愜意而生長的幾許掙扎。你站在陽臺看雲,我在客廳的茶几看你。你不安而頻頻挪移的背影,預示流動的不只是雲。我們各自啞望黃昏漸漸失色,從不發一語。

達文西說雲是沒有表面的物體,如鬼飄忽迷離,如魅不知去向。然則又濃又密的積雲卻推翻了達文西之說,譬若疫情脫軌了你成年的路向。累月居家的日暮,天空的一朵朵白色花椰菜低低的懸在天際,你有時陷入憂鬱黑潮無心料理,摘下便可以當晚餐放進嘴裡。

當房子變成日常,生活便時時伸出食指。生活是什麼,你從年少便以文字開始思索。它們經年具象成橫豎撇捺,宛如房子自己長出了佈置,你卻從來只活在文本的想像裡;現實中,你仍是無意的藤蔓朝十晚八,長長的鐵路只會將你載進深夜的銀河。隨疫情隨你回家,我才驚覺房子只是你夜的客居,沒有的生活。時間忽而浮凸分明顆粒,分分秒秒著拷問——你活了下來,你還可以給生活什麼。

你自規劃的未來拔除自己那天,雲抽得極高極高。高高窄窄的雲產生短暫陣雨,你在雨下寫辭職信,離開與到來皆是潮溼的意象。官式的用字遣詞雖無法道盡你的心思,至少完整交代了去意。我且目視你惶惑的臉轉成坦然,像雲舒展他自己。

積雲在獨立的對流氣流上方形成,恆常是單朵的。它卻很快脫離熱氣流的主宰,自我舞蹈,隨風輕飄。拖沓像不願分手的大疫改變了世界,你想自成一朵雲,有所去向的那種。

你把我交還人事部的那天,結束了你此間5年的廣告之旅。同事輕聲慨嘆,正值壯年爾爾,路還寬敞著。你只是笑,你說那就這樣了,儘可能不留下情緒。我遙望你轉身離開的背影逐漸走遠,隱沒在轉角彷彿下個瞬間還會出現。一如5年前,你清癯的身體挾帶陣雨從轉角出現,像淡泊的一幅畫。那畫裡的你尚未有形狀,如今亦然。你的輕盈是因為還在累積,下次轉角或許會是暴雨也說不定,但你選擇流向,我便守望。有天你若厭倦了成為,你可以仰頭看看穹蒼,你曾經,或仍然,也許將,那麼那麼樣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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