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技人／03】生死一瞬間，有些錢不該省

類似的情況亦會發生在演員身上。

“本地的問題是製作公司要拍一部影視劇，本應要找特技協調員（Stunt Coordinator），他們就會說不需要找，便宜就行。攝影師？便宜就行。”

“那就是為什麼我國電影永遠不會進步。”

他也理解預算有限，但很多時候投資方的金錢應該要用在刀口上。

許多劇組為了節約成本，拍攝動作戲時情願選擇僱用毫無武術底子或毫無經驗的普通臨演，讓他們“臨時抱佛腳”，在拍攝前學習走位、套招。

一場打戲共有演員10人，可能僅2人為專業武行，在如此境況下開拍，臨演多番出錯甚至受傷，簡直是意料之內，畢竟打和捱打也是一門技術活兒。

“甚至試過拍打戲全是臨演，一個武行都沒有。你找這些臨演是便宜，但原本一天可以拍完的打戲，最後要用3天，時間也是金錢。”

“而且拍出來不好看。”

於是每當遇到如此劇組時，他只能折中要求：最起碼要僱用曾有過拍打戲經驗的臨演，至少對方會做反應。

“膠片時代的動作戲一定會全數找動作演員，因為每一秒都在燒錢。”

紙皮箱很重要，“跳樓戲”救命符

“跳樓”或從高處躍下的動作，幾乎會出現在各類型的影視劇裡。

每當拍攝“跳樓戲”，林祐賢必定會根據躍下的樓層高度來計算紙皮箱的數量和範圍，床墊的多少。

以4樓為例，大約就要200箇中型紙皮箱鋪3層，然後呈四方形鋪開，鋪設的寬度和高度只要差以毫釐，便會失之千里。

他強調，他們所使用的紙皮箱必須是全新的，這是由於新紙皮箱具備支撐能力，能起到緩衝作用。

“紙皮箱太硬會讓我們彈出去，太軟則會讓我們下陷。床墊也一樣，有助於我們卸力。當然，拍跳樓戲最好還是用氣墊（Air bag），但是太貴了。”

預算不足是本地劇組亙古難解的問題，不僅減少僱用專業特技人，就連紙皮箱也能省則省。

“我試過一場從樹上跳下來的戲，一爬上樹往下看就破口大罵。他們公司為了省錢，買紙皮箱只是剛剛好，我如果跳下去，我的腳肯定會穿過紙皮箱直接下地。”

最終的結果與他猜測分毫不差，有賴於他豐富的著陸經驗，他的臀部巧妙地坐在紙皮箱上，腳已經踩到地面。

“如果換個人，腳已經斷了。這些錢不能省的！”

而且，倘若樓層的高度再往上增加，正好當天颳大風，人體下墜之時被吹偏了，紙皮箱鋪的範圍不夠廣，便會釀成悲劇。

“曾經一個劇組找了一組沒有拍過跳樓戲的特技組，然後僱用一名行外人來‘跳樓’。”

“他沒拍過跳樓戲，從6樓跳下時採取背後落地，所以看不到紙皮箱的位置，加上因為害怕，又遇到颳大風，身體就偏了，紙皮箱又鋪到剛剛好，導致面積不夠大，結果落地時落在紙皮箱旁邊，摔死了。”

為了省錢，請外行人、少鋪一點紙皮箱、省卻吊威亞的費用，如此這般每個環節少花一點錢，碰到一陣大風，一條人命就隨風而逝，一個家庭就此粉碎。

災難的發生總是在大意時，每一個你認為的“小事”，在環環相扣之後就形成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足以吞噬掉性命。

前一篇文章提及淹死在礦湖裡的武行事件，亦是由於劇組沒有聘用蛙人而造成的安全漏洞。

因此在高度危險動作面前，僥倖心態不可有，該花的錢一分也不該省，人命不該被輕賤。

做兩手準備，給自己留後路

相比起香港面對後繼無人，青黃不接，以及市場萎縮的窘境，我國的動作演員從90年代的10人，已增至如今的50人，且不斷有年輕一代願意入行，如與他們套招的司徒楊浚，再加上馬來影視劇的拍攝量較大，對於動作演員的需求也隨之增加，前景尚有可圖。

不過，饒是這般境況，經歷過1997金融風暴以及MCO期間面臨工作全面停滯的狀況，羅志雄和林祐賢依然選擇當身兼多職的斜槓青年，做好兩手準備應對未知風險。

羅志雄即使回到影視圈，也沒有放棄小販的工作，而林祐賢則更多方發展。

“全職當特技演員很難生存，因為我們的工作是以項目結算的，沒接到工作就沒收入。所以另一方面我教游泳、武術私教課（Private class），時間也比較彈性一點。”

另外，由於屬高危工作，他們往往是被保險公司拒之門外的一群人，只能另覓他法。

“但是，不管是拍攝廣告或影視劇，劇組會買保險。”

男女同工不同酬，前路茫茫灰心轉行

傷痛無法攔阻遊嘉雯對電影的嚮往，流言蜚語的中傷也沒有讓她放棄，惟有現實問題令她無奈地抽身離開。

“我覺得自己被剝削了。為什麼我和男生做同樣吃重的工作，到手的薪水比較少？”

女性動作演員人數極少，按照“物以稀為貴”的定律，她既有豐富的經驗，市場需求量也高，理應酬勞不菲，然而薪水始終比同資歷的男性來得低。

用性命和傷病為代價，卻換不來同等價值的回報，加上年歲漸長，前路一片茫茫，看不見未來。

她對這份工作的熱愛被同工不同酬的不公待遇消磨殆盡後，便轉戰劇組裡的其他崗位，最終於2019年，離開影視圈投身飲食業，開了一家名為“六藝”的咖啡廳。

從咖啡廳的名字，能感受到她對影視行業餘情未了，她希望影視業的朋友有個相聚休憩的地方，能離這圈子更近一點。

奇怪的是，當她還在影視圈時，由於長相姣好，不少劇組朝她遞出橄欖枝，邀約她轉向幕前當演員，但她並不享受鎂光燈聚集在她身上的感覺，因此一次次地將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會拒之門外。

而今，她卻說正在上表演課，想當一次演員，不過想演的是舞臺劇。

“我特別喜歡顏永祺老師的作品，我希望當一次他的演員。”

“因為在舞臺劇上，大家看過就忘了我，我不想被記住，我只是想體驗一次。”

【後記】東風何時來？

在採訪結束前，林祐賢說他心懷一個導演夢，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拍一部與軍警題材無關，卻從頭打到尾，全程不停歇的全動作片，而且心裡早已有個最佳團隊陣容。

“馬來西亞目前真的沒有人拍過，因為沒有預算去拍。”他感嘆，“其實很多東西，我們能做到，只是找不到投資商。”

很現實，也很無奈。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這陣東風不知何時能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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