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在某个下过细雨的晚上,踩着粉色的月光来到学校后山,或许在某一棵树影的背后,你会摸到九又四分之三的站台大门门把,打开门后,或许你会登上最后的银河列车。银河列车就如一条从天延伸下来的绳索,数千节,每节近万的车厢,每号车厢里,藏有数不清、数不尽的人。有的车厢里头左右的铁门打通,会看见延绵数百公里长的章鱼外星人触手的其中一节;有的车厢看似没人,但床上的纳米星人正举行裸体派对;有的车厢,在椅子上有你的名片,像是有个人预知了你的到来。你摸索列车上每一吋的构成,你收集乘客说过的片言只语,你益发地不能肯定,你是否能够理解这部列车的意涵。在无人佐证的流言里,这部列车的终点,传说是赫斯珀里得斯星系,但没人可以核实,如没人知道这列车是否出发自卡俄斯星系。或许它如一颗中子星在宇宙中旋转,将过去与未来衔接一起;又或者如黑洞将时间停止,你踩进来的脚步,也是离开的跫音。
〈在酒吧听独眼老人的萨克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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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旅途的开始之前,你来到酒吧,每一个故事,开始的地方。酒吧像世界的地图,让旅人可以找寻方向,以及别人的体温。酒吧里人声喧闹,每个人都在乘机说话。有名前列车司机说曾经要把地球摧毁,因为地球就恰巧滑在银河列车的轨道上,但因为要停车抓捕两名搭便车的宵小,耽误行程,让地球逃过一劫;银色合成人拿着杯,嘴里是见过太空飞船在猎户星座的边缘被击中,燃起熊熊火光。我见过C射线,划过唐怀瑟之门那幽暗的宇宙空间,然而所有的这些时刻都将消失在时间里,就像——呃——他打了嗝,就像是酒消失在我的嘴里,他向着围在身旁的女孩说道;有副眼镜自称是野比大雄向蟹螯星人吹嘘是宇宙神枪手,完全不理会身边气成蓝色气球的女友。
你穿越喧嚣的舞池,走到一名戴着口罩,以吸管喝酒的女人旁,向吧台的酒保点了一杯酒。你一时嘴欠,调情地说想触摸口罩下那张性感红唇的温度,惹得女人临走不忘将酒拨上你的脸庞。酒保将你的酒递上,对你说。女人来自一个以接吻作交流的星球,当地的人们以紧密的拥抱,然后再深深地接吻,便再无猜忌和误解。然后一场致命的病毒寄宿在他们的嘴唇,夺走了她们理解对方的方式。她们发展出言语,言语却充满了欺瞒,在死与谎言的抉择,星球终毁于战火。女人是唯一从那个星球逃走的人,于这世上没他人能同时给予真诚或热吻;而在寂寞里猜疑的人,便多了一个。
之后,你带着衣领的酒渍,到酒吧的角落听独眼老人吹奏萨克斯风。酒精在你胸前蒸发,让你在今夜,也渴望起一个热吻。
〈一颗螺丝与有个人掉在地上〉
2014节的车掌在经过0930号车厢时听到里头的乘客正在念诗。乘客是螺丝收集家,要到F星进行螺丝嵌入身体的手术,他随身携带的首饰盒里有1990718颗螺丝,每一颗各有自己的名字。如果你上前和他搭话,随手从首饰盒取出一颗螺丝,他会如数家珍回答说,这个螺丝想要跨越大半个银河去睡你、这颗螺丝有着黝黑的杨树眼睛、这颗螺丝常说春暖花开、这颗螺丝却说寂寞像只兽。
车掌不了解诗,正如车掌不了解螺丝在经历扳手的旋转之下的痛苦,也不了解在固守岗位,兢兢业业,锈过了一生的压抑;他只在乎的是,每一名乘客,拥有属于他自己的车票,好好地待在应该待的位置。
车掌在检查他的车票后,转身离开,不小心打翻首饰盒。螺丝兵兵乓乓掉落一地,里头有颗螺丝,叫做许立志。
〈决战在列车之巅〉
1938节的两名乘客为了争夺车厢第一的名号,约定在车厢顶决一死战,12面特等席金牌已由车掌陆小凤以幸运抽奖的形式公平公正地售出,列车长也得到4名锅炉工人的周到保护,没有刺客打岔。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可以专心一致地在车顶上,既分高下,也定生死。
叶孤城的剑,乃千年凯伯水晶所制,剑身是高达两亿度的等离子体,绝地瓦帕德型,一米又15公分,300余公克。
西门吹雪的剑,是上古寒铁所制,长3呎3吋,重5斤一两,剑穗由金蚕丝与孔雀羽交织而成,公孙大娘曾用。
立在两人之间的临时主持人陆小凤通过头盔内的对讲机念完开场白后,手握高举着的令旗在太阳风的吹荡下摇曳颤动,随即倒数3声后急挥而下。
叶孤城抢闸而出,毫不留手便使出压箱底的绝招,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占先机。但他没料到,为了避免车顶的乘客被高速行驶的列车摔离,他们穿的鞋子有电磁力吸附在车顶,叶孤城无法使出家传轻功,直把漫天繁星般的天外飞仙,施展成拖把洗地。白衣死神西门吹雪立即掌握转瞬便逝的破绽,虽然沉甸甸的太空衣让他像发福的退休老头,可剑式依旧是令人绝望的精准。
长剑一出,见血封喉。
长剑刺在叶孤城咽喉之处,迸溅而出的是黝黑的寒铁碎屑。可不是吗,岁月熬泡的长剑怎堪宇宙射线的摧残,剑身竟已分崩离析,一截卡在呼吸器上。西门吹雪惊慌的鼻息弥漫在头盔,众目睽睽之下,破坏文物的罪,是逃不了的。
根据星际花式击剑理事会第264条法则,呼吸器受损相当于失去比赛资格,身兼裁判陆小凤的灵犀一指掏出红卡,宣布道。
技术击倒,比赛结束,西门吹雪胜。
〈铁枪〉
断魂枪沙子龙拿着1870年10月21日的车票,坐在吴淞站台的座位上,他仔细地拭擦铁枪,一边说着口头禅——不传、不传——将铁枪擦得油黑发亮,无一分锈迹。
他匆匆关了客栈,遣走徒弟,倒不是怕着孙老者。只不过如今政府提倡和平建设共同富裕,持械斗殴是决计不可干的。孙老者也非讲理的善茬,若闹起像铁道隔壁的老孟家,喝起铁浆就不好收拾。正好同乡的祥子就在猫城,他也趁机闯一闯。
忽然一老者走近,恰是太平湖畔教书的老舒。寒暄一番,对方也是搭个列车,到外散心,可不是逃避女学生的。沙子龙叹道时代变了,若在古代,三妻四妾不算什么,老舒听闻,只得讪讪地笑。说来列车也是新时代的产物,就如舶来的洋枪火炮,将他的五虎断魂枪弄成笑话。沙子龙虽是第一次搭列车,却不是孤陋寡闻,他料列车不过是顺江而下的小舟,被曹孟德锁成连环船罢了,也不是什么吓人玩意,难道要升天不成?
可远处一声巨响,着实吓了沙子龙一跳。列车就像他的铁枪捅破了穹宇,轰隆隆将要驶进月台。地上传过阵阵颤动,他的心脏也是砰砰地跳。他趁列车进站前的一刻,一口气把64枪耍完;而后,将枪实实地插入土里,望着天上的群星。
“不传,不传,就算真到了火星上,也不传了。
〈列车像阿弥陀佛〉
在643号车厢乘客的葬礼上,我第一次遇到2409车厢里的喃呒佬。3张嘴8只手,12颗眼睛,念着往生咒,异口同声,殊常齐整。守灵时,我在旁烟瘾突发,抽口烟后下意识递过烟盒给他,他其中一只手抽出一支香烟,我给他点了火,他也陪我抽起烟,另外两张嘴巴依旧念着佛号,毫不耽搁。我也毫不免俗问起他的来历(被超过90%的水分覆盖的西斯星球,因为水分碱化而逃离)和地狱的景象(苍天巨树,青葱草原,一抬头即被恒星的光芒直接照射),以及佛在另一个星球上的发音。
佛本是无色无相,在另一个存在里,自然有另一种存在的方式。他说起他的师父是大熊星座的蚯蚓星人,拨珠时需要将念珠的结解开,师父吞下念珠,从肛门排出,吐出一颗念珠后稍停,念一句佛号,然后两声嗞啧,以此循环。他则负责系结和解结的工作,及合十。他与师父在列车里漂泊、诵经、超度,仿佛已有三千尘劫,直至师父的消失,犹如相遇时一般的自然而然。
第一次当上喃呒佬的他,望向车窗外的浩瀚宇宙,领悟了师父说过的话。
列车在循环,也像念珠。
〈一颗石头 / 莎士比亚〉
无限的猴子在无限的时间里,能写出一部哈姆雷特,就好像宇宙能凭空长出一颗脑袋,或者一列列车。如果你询问起列车的来历,车上的人多数会这么回答你。
然而这也不完全是在糊弄你,因为在有颗星球,或许不是唯一,星球上的生命体,是没有学习的概念。它们的文明,没有传承,没有顺序,没有老师与学生。不像一棵树,从根成长;更像星空,在某个角落,突然亮起来,然后,又消失了。它们对万物的知识,是与生俱来的,像在书里随意取来一章,刻在脑袋里。
它们就像数学的方程式,先存在,然后被发现,再排序。
又或者,是一段无法理解的符号,像下雨的杂音。
而今留在你眼前的形象,是在无穷无尽的潮起潮落之后,它们终能发展出拼图的框架,留存了记忆的方式,才逐渐容纳知识的积累,成一个杯子,盛起落下的雨,然后,或是一列列车。
(以上内容截自列车座位后的宣传单,主要向好奇宝宝解释列车的来历)
你说它们长什么样子?
就像随处可见的小石子,列车回答道。
小记:受老师的作品启发,欲作创作课小说接龙之提案,未果,权当纪念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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