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真的好多香港作家香港藝人,一個個,離世了。雖然,他們的離去,不會對我的生活造成直接的影響或傷害,然,若有所失這種感覺,也足以讓人靜默好久。我的日常生活照樣匍匐前進,回憶這隻精靈卻不定時在眼前蹦跳,就有點小麻煩了。想起曾經見過劉以鬯那瘦小身影,曾經遠距離望著也斯,曾經廢寢忘食追看金庸和倪匡小說,曾經沉迷看港劇聽粵語歌。因此,香港作家和藝人的離世,我總是會若有所思。
(怎麼,2022年底之際,突然輪到西西遠走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第一次接觸西西小說,是朋友送了一本《美麗大廈》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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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那都是曾經美好的年少時光,緩慢而悠長地衝擊腦袋,速度雖緩力量卻大,不可小覷。有時候意識流又帶我走向美麗而憂傷的南方,莫名地想起坐在嘛嘛檔給我寫信的身影。有時候在書頁字裡行間躋身而過,尋找一則武俠和科幻傳奇。有時候開車聽到“怎去開始解釋這段情/寫一首關於你的詩”,憂傷浮動,如年底綿綿不斷的雨。
(閱讀西西,也是一份年少的美好。讀著讀著,《美麗大廈》的日常中蘊含的不平凡,也深深吸引著我。結果,對西西作品是越看越多越買越多。)
提起憂傷,總會讓人想起〈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我第一次讀這篇小說,思緒跟著人物緩緩行走,沒有波瀾起伏,但總有一絲黯然之意在眼前浸染。直到結尾那一句“他是不知道的,在我們這個行業之中,花朵,就是訣別的意思”,所有的感傷就在此凝聚,如氣體遇冷化為水,化為綿綿細雨,心底頭頂灑了一片無形的雨。
因此,閱讀西西,是美麗與哀愁、日常與沉重、輕鬆與緩慢互為映照的。你看,〈星期日的早晨〉〈櫥窗〉〈毛熊旅行團〉是不是有一種輕盈走在憂傷的前方呢?我曾經想,這樣的一個作家,是有著怎樣的溫度呢?如果見到她,該說些什麼好呢?
我去了香港好幾次,開會或行走,遇見文藝界人物,或者更多擦肩而過的市民,唯獨不曾見過西西。當然,她的深居簡出是因素之一,我更願把這樣的緣慳一面放在緣分的鐘表,我們的長短針始終沒有遇見。
(我不但閱讀西西研究西西,也在教學上選讀西西,所以,她的《我城》《美麗大廈》《母魚》《哀悼乳房》《白髮阿娥及其他》《西西詩集》《我的喬治亞》《縫熊志》等等作品,逐步逐步佔領我的書架,我心歡喜。這麼多年來,我看著她的作品題材和手法的變化,看到作者漸次年長卻依然留有一份純樸之心,更看到讀者如我的年齡與回憶按正比而增加。)
如果遇見你,在這尋找自我的時刻。遇見某個作品並與之產生心靈聯繫,應該是很奇妙的事,我慶幸我遇見西西的作品。或許因為我在她的文字裡找到一種黑暗中的暖意,和我的個性接近,一種比較願意天真地相信世界還有一絲美好。有時候,不提不聽黑暗扭曲不是因為不相信,而是重複訴說只聽見自己的無能為力。我不是鬥士,只是弱者;但我知道人心有一處柔軟,在堅持一定原則底下,我以退隱江湖之心遠離黑暗,以天藍湖碧洗刷脆弱。
西西當然比我勇敢許多,她孜孜不倦寫了那麼多作品,寫出一代又一代人的心聲。西西的文字溫和,卻句句到肉,一句一句在我心扉旋轉。我讀到一種熟悉和勇氣,一種讓自己撐下去的力量。最終你會發現,遇見或者不見,其實我們在文字裡,都會碰撞出石榴暗紅之美,烹煮出雞蛋牛油之香,縫製出無數可愛又有文化氣息的熊。
正如董啟章在悼念西西的文章中也寫道:“始終感到你和我們同在”“你令我們相信文字”“在你創造的世界裡,死亡,就是重生的意思”,這幾句話彷彿給自己的若有所思找到一個出口,一個思考的甬道。董啟章與西西同為香港作家,他卻也只見過西西一次,但是他在這二十多年裡寫了無數與西西有關的文字。我和他們素未謀面,卻同樣感受到“天佑我城”的共同情感線在不同時代不同時空,流傳流竄。
你有發現嗎,那些熊在甬道里遊走流走,是一道新的城市風景線嗎?毛毛熊對我來說,是精品店購物中心必定找到的商品,女生總會收到的生日禮物,是帶去旅行的小同伴。西西的熊不但是文化演繹者,更是見證者。他們穿著特製衣服,貫穿古今,周遊列國,守護我城,療愈西西。
(去年年尾,我在PPT的“西西簡介”中加上“2022”這個數字,心中滋生怪異惆悵之感。因為這一寫,就是無法改動的數字,人,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悠悠長長年老歲月一天天向我靠攏,細細膩膩年輕記憶一滴滴朝雲飛去,我知道,再也沒有人送我西西的書,再也沒有俏黃蓉煮飯給洪七公吃,坐在嘛嘛檔給我寫信的南方身影,也不會回來了。
有一天,我們會在世界某個角落遇見彼此,也許。有一天,我們在彼此心裡某個空間相遇,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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