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新年期间,各种红盖罐子装的年饼纷纷占了超市里显眼的货架,加上新年的背景音乐,真是喜气洋洋。这里谈谈鸡蛋糕(Kuih Bahulu)、鸡蛋饼(Kuih Kapit)和蜂窝饼。
大约七八年前,台湾古早鸡蛋糕风靡新马,那几年引进很多这类台湾蛋糕店。为了图便宜,周末我去新山城中坊买过几次。台湾有古早味蛋糕,其实南洋也有自己的古早蛋糕。现在超市里卖的鸡蛋糕都是一大塑料罐包装的,想必是工厂机器烘烤的,以前都是家庭手工自制。我在马来西亚小镇吃过很好的传统炭烤Kuih Bahulu,真是绵密喷香,浸一下咖啡再吃,更添滋味。它是新马华人新年的应景糕点。法国小玛德莲蛋糕(Madeleine),因为普鲁斯特而名声大噪。一种糕点被一个作家无意间捧上了神坛,没有更甚于玛德莲的了。林金城先生称Kuih Bahulu就是南洋的小玛德莲。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激活了口腔记忆,每个人、每个民族的生活环境和饮食习惯不同,各有各的味觉记忆和联想。小玛德莲是法国人的记忆,Kuih Bahulu是南洋的记忆。南洋的鸡蛋糕,鸡蛋糊倒入模具,导出一瓣一瓣的花纹,饱满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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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尤东暐的一些新年应景工笔画,十分精彩。鸡蛋糕、鸡蛋饼以及模具都入了画。去年6月,我和朋友去马来西亚旅游,在霹雳州的江沙买了制作鸡蛋糕和鸡蛋饼的模具。尤其是鸡蛋饼的模具夹子,可以当工艺品收藏。
鸡蛋饼也叫粿加必(马来文Kuih Kapit的音译),是新马华人最喜爱的年饼之一,也有人称它为“娘惹鸡蛋饼”,形状通常折叠成扇形(烤好后趁软折叠)。成品酥脆可口,浓郁的蛋香混合着烘烤后的焦糖香和椰香。老一辈华人习惯用美禄(Milo)罐存放粿加必。粿加必是娘惹把南下广府人的鸡蛋饼做了“在地化”改良,加了椰浆,更香。Kuih是糕点的意思,Kapit是夹的意思。模具的两面花纹,一面代表峇峇,一面代表娘惹,甜甜蜜蜜夹在一起。这种鸡蛋饼还有一个英文名Love letter(情书)。当年家长反对自由恋爱(尤其是异族恋爱),恋人们就把“情书”藏在鸡蛋饼里瞒天过海,偷偷传情。这真是一个美丽的传说,给鸡蛋饼折叠出另一种“涵义和滋味”。
去年春节,在老师家吃到蜂窝饼(蜂巢饼)。看名字就知道它的形状如蜂窝。这种饼源自印度,后流传于马来社群,也是华人春节的常备点心。它是跨种族的食品,也是南洋多元文化相互融合的体现。对了,它的形状有点像山西莜面栲栳栳,排列成蜂窝状。不过,栲栳栳是蒸的,蜂窝饼是油炸的。
● 食物体现种族融合
我还特别喜欢花生脆饼(Peanut cracker)和印度圈圈饼“姆鲁咕”(Murukku),早上用来配粥、配咖啡、配茶,都不错。
花生脆饼里除了花生米还有江鱼仔。新马一带很喜欢把油炸花生米和江鱼仔配在一起,餐馆里的开胃小菜就有这么一碟。记得师母淡莹常说江鱼仔补钙,对眼睛好。现在网上资料丰富,有不少制作花生脆饼的视频,改进的油炸工具像一个“天平秤”,一边一个小托盘,将添加了各种香料的面粉(也有用米粉)糊状物倒入托盘模子,再摆上花生米和江鱼仔,放入油锅炸,快好时,饼会自动浮起。作家林高告诉我,他小时候常去印度店铺买这种饼吃,那时只有花生米没有江鱼仔。实际上,江鱼仔确实有点多余,小鱼凝固在饼中,对素食者来说,看了很不舒服。当然,也有商家考虑到素食者需求,不放江鱼仔。
关于这种饼,我问过很多人,几乎都说是印度零食,但也有人坚持认为这是印尼零食,尤其在爪哇非常普及,还有个名称叫Rempeyek(Peyek),印尼的穆斯林喜欢做Peyek吃,马来西亚也常见。后来,信奉伊斯兰的印度人才开始学习做这个来卖,市面上也就慢慢流行开了。其实,在新马一带很多食物的源头已经模糊了,这个现象很普遍。譬如:Achar(亚喳),现在多以为是娘惹小菜,其实最早是马来人的小菜,不过娘惹把它精致化并推广到各族。现在华人餐馆也做亚喳,用它配五香卷。南洋,五彩缤纷,各族并存,而种族融合最早总是体现在食物的融合上。
如果说,花生脆饼的“所有权”存有争议,那么圈圈饼“姆鲁咕”(Murukku)属于印度零食,这是一致公认的。比起花生脆饼,我更爱姆鲁咕。做这样圈圈饼的工具也很特别,一边挤压一边旋转往油锅里下,也是技术活。
姆鲁咕(当然,花生脆饼也一样)里有不少香料如茴香、孜然、芫荽粉等,实在很香很香。印度人是会“玩”香料的。姆鲁咕咬起来,咕噜咕噜,会沉醉在这种声音里,有一种“蛊惑”的力量。我们大可不必情感专一地盯着华族的马蹄酥、豆沙饼、红龟粿、叉烧包……只需稍稍把视线转移一下,就有“新欢”上嘴。
记得以前公司的印度同事,在屠妖节时会在茶水间放一罐姆鲁咕给大家分享。有一阵,我常买姆鲁咕,吃到口腔起泡为止,现在有节制了,吃两个,听听“咕噜咕噜”的声音,很满足。如今都说油炸食物不健康,不油炸哪来这么好听的声音!生活,是应该有声有色的。
● 我喜欢吃黄金糕
每个人都有偏爱,南洋糕点我觉得黄金糕(Kueh Ambon,也称Bika Ambon)最好吃。每次经过Bengawan Solo,总会买一两块黄金糕,这种糕点呈蜂巢状,有弹性,带有淡淡的酒香,真诱人。它由木薯粉、鸡蛋、椰汁、酵母、糖等制成。也有人称它鱼翅黄金糕,不是里面有鱼翅,而是长形蜂窝像鱼翅。我喜欢黄金糕可能与它的构成含木薯有关。
前年,一位作家好友请画家许梦丰吃饭,邀我作陪。饭桌上我随口说一句“我喜欢吃黄金糕”,不料它也是许梦丰的最爱。印尼棉兰的黄金糕很有名,许老师曾有学生是苏门答腊棉兰人,以前常带给他黄金糕。他说:“有几种颜色的包装盒,红色的最好。棉兰的黄金糕因为用椰花酒发酵,所以格外香。”一句话点醒了我,难怪,棉兰的黄金糕口感不同,关键就是椰花酒。我认识一位印尼老板,棉兰人,家乡来人总少不了携带几大盒黄金糕,每次提到老家来人,得意得有点不可告人却又想昭示天下,那神情让我想到张爱玲的句子“他阴恻恻的,忽然一笑,像只刚吞下个金丝雀的猫”。
南洋的气候、阳光,一定影响食物的色彩,我对五颜六色的南洋糕点非常痴迷。有一种蓝花糕(Pulut Tai Tai)看起来十分雅致,像元青花。蓝花糕一定要配咖椰酱(Kaya),才好吃。用新鲜椰浆和香兰叶,配以鸡蛋和蔗糖精制而成的咖椰酱,可谓奇物,让人味蕾惊喜。
咖椰酱、黄油和吐司也是绝配,如果你的听觉特别好,你可以听到咖椰和黄油在热吐司上“滋滋嘶嘶”的融化声;准确说,不是听到,是看到!那不是听力,应该是视力,或者说两种力综合在了一起。闭着眼睛咬一口,体会一下平民化的醉生梦死,便觉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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