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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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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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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 9:02am 10/02/2023

母亲

葬礼

小说

陈作东

家族史

母亲

葬礼

小说

陈作东

家族史

陳作東/黑帽子(上)

作者:陈作东
圖:Nathings

她剛下飛機,就接到了電話:她死了。電話那頭亂哄哄的,隱約還聽得見哭聲,她倒慢悠悠,在機場牽著行李吃了頓午餐。飯沒吃完,電話又再響起,她覺得煩,乾脆直接關機了。不過是死了個人。

死去的是她母親。快60歲的人,在自家浴室心臟病發後摔倒,被送去醫院加護病房躺了幾夜後才走。她就是在那時接到通知,上網訂了機票,飛過半個地球回來,竟也來不及見上最後一面。她倒無所謂,反正彼此也生疏,要不是母女一場,她該也不會千里迢迢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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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在這裡說的是她的生母;她還有一個繼母,遠在美國,她倒是在下機後給她傳了訊息報平安。她父母離過婚,當時年幼的她跟父親去了美國,這些年沒回來過幾次。她稀疏記憶中殘留的便是赤道猛烈的陽光、止不住的汗、還有她母親頂著的黑帽子。那帽子和母親並不相符;她身上穿的都是家常服,襯不起頭上那頂高貴的帽子。

父親說過,那帽子是他給她買的。所以母親來接他們時才戴上?她到底知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倘若仍有情意,當初為何離開?由是如此,自她懂事以來便對母親毫無好感。而現在她就要回去見她,送她最後一程。

從首都搭火車北上,抵達火車站時已有人在那接她。來的是二哥。雖說是二哥,卻沒有血緣關係,是母親改嫁追隨的那男人與前妻所生的孩子。不止他一個,她接下來要去的大屋子裡沒一個人和她有關係。她與他們素昧平生,之間的聯繫全靠現已死去的母親。一想到要和一屋子的陌生人度過好幾天,她便隱約有些後悔。

我打你電話好多次,都沒打通。二哥說。

手機沒電了。她推說。

她對這二哥倒還有些好感。她便是他聯繫的,通報了母親的狀況,要她趕回來。除了飛機票以外,其他都給她安排好了。還再三叮囑,什麼第一手消息都是他傳的。

沒想到你們還記得我。她說。

母親以前提過,我還記得。二哥說。那時我才上中學,老是聽她提起你,只覺得煩。

車子駛入小鎮,左彎右拐,繞進新村在大屋前停了下來。就停在紅毛丹樹下,她看見了才想起來:自己以前也吃過這樹上酸甜的果、被這樹上的紅螞蟻痛咬過。

那是許多年前父親帶她回來過。她記得父親是如何哀求母親讓他和她男人見面,而母親又是如何的不情願,眉頭垂得低低的。她就被安置在院子裡那棵紅毛丹樹下;母親給她剝了一顆,讓她拿在手裡細細啃咬舔食。太陽很大,她不敢靠近高聳巨大的屋子,就躲在葉片稀疏的樹影下。屋子裡面有人在窺視她,就透過客廳那幾扇微微敞開的窗,她知道的。於是裝得毫不在意,斜著身體倚靠在樹幹上:姿態優雅、從容,直到樹上的紅螞蟻在她身上留下圈圈劇痛。

她嚇了一跳,慌張地掃弄頭髮及脖頸肩膀,連吃到一半的紅毛丹都失手掉在地上。然後便聽見了隱約的笑聲。她一時委屈,眼淚幾乎快掉下來,但她倔強地忍住了;被蜇咬處雖痛,但只要不示弱便是她的勝利。儘管笑吧,她想,你們這些躲在暗處不敢現身的膽小鬼。

後來父親和母親相繼出來,她也沒把這事告訴他們。她沒找到機會說,因為父親罕見地紅著眼、明顯地哭過;母親為他招來一輛德士,父親便領著她上車,神情落魄而憔悴。那是她所不熟悉的父親。但她已然明白了事理,知道母親不會再回到他們身邊;倏地想起方才的嘲笑,她就把心一橫:乾脆連這母親也不要了。

都給你們。反正是母親先拋棄父親與她。這個母親,她不要了。

德士緩緩駛走,她一次也沒回頭看過站在籬笆邊的母親,於是也就沒見著母親臉上的神情,和她始終揮舞著的手。她必須得站在父親身旁;父親畢竟只有她了。

母親後來給她打過電話,或寫信,或發電郵,而她一概不回。算準了母親沒辦法來到美國找她,便也不回去,老死不相往來。反正她有父親,也有相處良好的美國繼母;真正的母親一點也不重要了。後來她大學畢業、開始工作以後忙了起來,也就慢慢忘了回事,以致當父親去世,她也沒想過要通知母親。何必呢?反正她已有新的人生,有新的伴侶與家人。而且她不想讓繼母難堪,父親的葬禮上只需要一個愛他的女人。

大屋早已聚滿了人。二哥領她進去,給她逐一介紹了屋裡的人。對於這些突然間多出來的親戚,她也只是笑著招呼,並未放在心上。反正幾天後緣分將盡,她下半生該也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何況那些名字關係輩分都與她無關,不管母親健在或已離開,她始終只是個外人。

這樣就好,她想。太過親近,將來只有麻煩。

母親就躺在客廳中央,正對屋裡神臺,雙腳朝向屋外。她走上前去看她,看了一時半刻也沒能把她認出來。要是人不說,她還以為這裡躺著的人與她毫無關係——那衰老而疲態畢露的臉面、臃腫的身形,和父親給她看過的照片裡完全不同。在那邊角磨損泛黃的黑白照片裡,年輕的母親頂著那黑帽子,身穿剪裁合身的黑禮服,也是大美人一個;她不敢相信歲月竟能將一個女人的美貌剝奪得如此徹底且不留情面,心裡於是不勝唏噓。

至於母親的那男人,他也很老很老了,在客廳的懶人椅上躺著,抽著煙。他的年紀本來就比母親大上十幾歲;當初母親和父親離婚跟了他時,他最大的小孩都快中學畢業了。

她並不明白母親的選擇。那男人到底能有什麼樣的魅力,可以把母親從她和父親身邊拐走?也許他年輕時長得還不錯。又或許他幽默、說得滿口好話。但他無論如何都是比不上父親的;她偏執地認定母親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並猜想她也許後悔了。在這個寬大的老屋裡,和男人及他的子女過上大半輩子,母親總會有想念起父親與她的日子吧?

法事為期3天,期間誦經聲不絕。她在美國隨著繼母上教堂,不懂得唸經,於是只在一旁觀望,或在屋內屋外閒晃。後來那些親戚的孩子見她終日閒著無事,就開口邀她打卡牌,她雖覺不妥,但反正也無事可做,便如此消磨去許多時間。

別再打牌了,和我們一起來為母親唸經吧。二哥在晚餐時悄聲對她說。已經有人開始講你壞話。

她覺得好笑,也就笑了。講什麼呢?我不在意。她說。何況我不懂唸經。

那也不該打牌,對母親不尊敬。二哥說。不然這樣吧,我等下給你看樣東西。(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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