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素淨的白色木龕,裡頭坐著我的師父。
不,我應該這麼說:那個木龕裡,坐著我們的師父。許許多多人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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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走了,所有人從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樣拍岸而來,及至山腳下,又細化為一道道的渦漩,最終匯成靈堂上的一朵白蘭。塵世的浮光在流動,而這座山,仍是這樣的安靜。
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必做,只跟著排班,魚貫而入,在靈堂找到位子坐下,一遍一遍的佛號。那個調子很美,是傳統的“千華調”,緩緩地起伏,伴隨著一聲鈴、一聲鼓,在聲波里劃出高高低低的圓。
佛號是師父一早交待好了,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好似師父對來山大眾無止境的叮嚀:切記切記,勿忘勿忘,皈依我們根本的導師,有著“能仁”、“寂默”之稱的佛陀。我們皈依師父,師父又帶領著我們,皈投在佛陀座下。
我們就這樣坐著,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想著我們的師父。
有一次,師父對弟子們說:這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宗教。比如說,世界人口有70億,便有70億種不同的宗教。無他,縱然對著同樣的事物,人心詮釋不一。而那幽折曲轉之處,折射放大開來,便是山河大地,森羅萬象。
我們何嘗不是如此?我們心中的師父,有一樣,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從外看、從內看更加不同,有人看到熱鬧,有人看到善緣;有人看到隨順,有人看到包容。有人看到他非一般人,有人看到他做非一般的事。
有人看到動,有人看到靜。讚頌法會結束,搭架公司的工人把看板拆下,鋼管擊在路面的聲音,一陣陣地迴盪,沿著路徑,從一座殿堂,傳至另一座殿堂。薄暮時分,出坡作務的僧人靜靜地掃著滿山的落葉,為草木澆灌一天的水。
這是禪門的功課:誰來了,誰又走了?
也未曾來,也未曾去
“來,我帶你們去看大佛。”從遠處歸來的法師,停下車子對我們說。
他的車子堆滿了別人託送的物品,還有從山鄉帶來的新鮮茶葉、花生、番茄果,就這樣駕著車子一處處送。看到我們,便把雜物全堆到副駕座,讓我們幾人硬生生擠到後座,一路往後山駛去。
天色如墨,遠處的華燈亮起,我們的前方卻一點光亮都沒有。穿過荔枝園,再到鳳梨田。我們用手電筒照看荔枝新長的花蕊,又用車燈照射,去看初長的鳳梨。最後把燈熄了,於黑暗之中,仰望天河。
“每次回山,我都會來這裡來看大佛。”往前步行數尺,山路的盡頭,樹影遮掩之處,赫然顯現彼山的大佛,在蒼茫的夜色之中拈花微笑,猶如訴說著千年的公案。
當塵世的輪迴之路走盡,願我們都回歸到佛陀的懷抱之中。
“這是師父建的大佛。當年還未建時,還是我單槍匹馬,到統嶺裡的廟裡為村民做說明。”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往事,都有師父在裡頭。
守園的狗兒吠起來,荔枝園的主人出來問訊,和我們聊起,一起靜看大佛,一起誦唸心經。過後又與我們相約,待5月時節,玉荷包長滿山頭,要回來品嚐荔枝。
我們乘車摸黑下山,各自告別。
於是,人生又有這樣的一個約定,不久的未來,我們要回到此處吃荔枝,看大佛。
就像師父與我們約定,要回到人間當和尚。
如果把時間軸放長一些,這濁世淨土,雪泥鴻爪,實際上誰也未曾來,誰也未曾去。
師父,我們終於用這樣的方式重聚一起,再也沒有分離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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