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識得西西是在我念廈大的那一年。蘇燕婷老師以〈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為香港小說例子解讀,又頗帶點玩味的笑著讓我們想為什麼是“西”。因為,西,是穿著裙子的小女孩在跳房子,溫柔的揭開謎底。原因我倒是沒認真猜,那會兒我只在心裡默想,這名兒太可愛,那肯定是個年輕的女作家。我又想,自己和她是如此有緣——我的名與她多少相似,西與茜,音與形,家裡也用疊字喚我。於是,自心裡對西西有一種親切感。
然,一看老師的幻燈片,西西竟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是個老奶奶了。課前預讀了〈像〉,那最後一“花”與“訣別”句,讓悲傷將起又戛然而止,唯有淡淡的惆悵與哀傷,悠久綿長不散,終於深刻。曾一字一句地把文本唸完,替“我”倒數相信是必將降臨的離別與分開,這抑或是比悲傷還要悲傷。後來複習讀了不少資料,卻始終沒讀到一篇百分百的,能夠契合我心中這悠長模糊的念想的解釋。往後每次落單,竟都不由自主地在心裡默唸,像我這樣的女子是……像我這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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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會兒因為喜歡,特意去訂購了一本《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找到市面上稀有的庫存,等它漂洋過海來與我見面。滿心歡喜地等它來,不料卻是盜版的,店傢俬自複印。難免失望,便把書擱在一旁,始終沒讀〈像〉以外的故事。
轉校到了優大,又轉系回中文,在文學概論課上再見〈像〉。兜兜轉轉的緣分。為了那份熟悉與親切還有那深刻的讀後感,堅決選擇以〈像〉為題的小組研討課題目。特意回家翻出之前的資料,又零零碎碎從資料庫看她好久以前在報紙上評文學等。那是2022年10月還是11月吧。那時雨季還不那麼囂張,不過天氣已經涼快。討論會議中給還沒來得及閱讀的朋友簡介了西西的〈像〉,那溫和的女子如水的回憶與否認,極平淡至閱讀也緩慢,說故事的漸輕了,那咖啡館的人不知走向何方,而故事停了。恍惚中記起我也曾讀過西西的〈浮城誌異〉,那是在把〈像〉讀了無數遍以後。一幅幅的畫,裡頭彷彿一個浮著的蘋果,像童話般又怪異,當時沒看懂,記憶早已模糊腐朽。
堅定坦誠純真
我是知道西西的其他作品的,印象最深的是老師說她癌症手術後右手不能寫了,換個手學寫字又繼續寫。在她接受的少量訪談中,一直記得她說這個年紀了她還去賣公仔的店裡買娃娃,毫無掩飾地表明是給自己買的。並且學會了縫動物公仔,為他們也取個名字,為他們寫下了故事。那麼堅定坦誠純真,一心一意的一個愛好,好像已能知道她這般堅持時的表情。
聽聞西西去了,心有悸動,轉發了好幾個帖子,許是為了緩解這種奇怪的不適感,卻覺得無論怎樣都還太輕巧了。我曾對朋友說西西是我很喜歡的一個作家。事實上,我也只從〈像〉來看她,無疑是受限的。可我讀懂的她和她本身在我心中分量卻不是互相衡量的。我看西西的時間恰巧在那迷茫失措的年歲,在我轉了一圈回到原點時,一看,還是西西。我只是覺得太輕巧了,怎麼說都是。
文概課的老師在課堂群組轉發來了《東方日報》對西西去世的報導,寫上“西西去世了”。沒有更多的言語,我想也是,就如我始終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是些什麼。只是,我忽然就想起了蘇老師,她是這麼迷戀香港文學,從她說起香港文學就藏不住的笑與雙眼發光可知,從她和我們說我的博士論文就有香港文學可想。此刻若她在,她又當怎麼一番表情與感慨?
夜,讀副刊【文藝春秋】版面,記幾人心中的西西。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在跳格子,以及右下角老師的文章。她得在新一學期學弟妹簡介西西的PPT上寫上日期(1937-2022),而我多麼黯然又幸運,只因為我至今還保存收藏著的筆記上,西西沒有終點。
像西西這樣的女子,該怎麼說呢。從何說起,又始終不想停止。只繞了個圈,走過些冤枉路,再讀起西西,只道是,像她這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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