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网
星洲网
星洲网 登录
我的股票|星洲网 我的股票
Newsletter|星洲网 Newsletter 联络我们|星洲网 联络我们 登广告|星洲网 登广告 关于我们|星洲网 关于我们 活动|星洲网 活动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副刊

|

文艺春秋

|
发布: 9:01am 24/02/2023

散文

金宝

抗日战争

锡矿

海凡

马共

铁船

丹绒督亚冷5号

工业安全

杜龙山

海凡/鐵船擱淺 歲月鉤沉

作者:海凡
鐵船“丹絨督亞冷5號”。(照片提供:海凡)

(一)

回頭一想,去參觀鐵船原本不在行程計劃中,倒像是冥冥中的安排。

ADVERTISEMENT

之前一整個星期在實兆遠,紅土坎,布先,甲板,天定河口一帶徜徉,即是漫遊,也頻頻俯首撿拾歷史碎片。冠病疫情來到末期,社會管制日趨寬鬆,而連日奔波,尤覺得需要稍事休息,保持體能,尤其免疫力,好繼續底下另一半行程。感謝優大李樹枝兄和世俊、麗麗的接待,一種回家的溫適感,頓使身心獲得鬆弛,休憩,精力恢復了。麗麗突然問道:想不想去參觀鐵船?

樹膠和錫礦曾是昔日馬來亞的經濟命脈,既使它成為英殖民政府不捨得放手的下金蛋的母雞,同時也形塑近代馬來亞多元民族的社會面貌和自然風土地貌。膠林、礦山曾是馬來半島最具特色的景觀。70年代初期我曾經到過開採錫米的“金山溝”,看過水筆沖刷礦坑泥壁,看過 “洗琉琅”。知道鐵船開採是更先進的生產方式,卻從未有機會“上船”見識。上山以後,對鐵船想像又再加深,因為不少抗英初期從霹靂上隊的老同志,不止一次講述他們在鐵船勞作的日子。那艘靜靜停泊在大腦一隅的鐵船,經麗麗一提,霎時轟隆作響起來。

上個世紀20年代,馬來亞80%的錫礦場,由本地華人經營。1912年歐人採用鐵船開採技術後,比重開始向外資傾斜。至1930年歐洲資本錫產量已佔生產總額的五分之三;1939年增加到三分之二,遙遙領先了。一艘鐵船重量少說3500噸,最重的可達6500噸。組裝建造需要的時間、資本,不是一般華人礦家負擔得了的。我們去參觀的“丹絨督亞冷5號”(TT5鐵船),就用去18個月和耗資300萬叻幣(海峽殖民地貨幣單位,現在貨幣3億令吉)才組建完成。馬來亞採礦業高峰期,近打河流域就有十多艘鐵船。在採錫期間,鐵船一天輪3班,約70名員工日夜不停操作。這裡正是當年聚集最多產業工人的勞動場所。

“丹絨督亞冷5號”(TT5鐵船),離金寶市區不遠,驅車大約半小時路程。它孤寂地擱淺在廢礦湖上,見證著霹靂採礦業從輝煌走向沒落。錫米原本主要用在軍事子彈和罐頭製造工業中,在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子彈的需求量很高,拉動採錫業的蓬勃。隨著戰爭結束需求銳減;加上鋁和塑料的出現,取代了錫的諸多用途,更給採錫業帶來致命打擊。

1985年國際錫市崩潰,採礦公司紛紛倒閉,絕大多數鐵船被當作廢鐵變賣。這艘TT5鐵船,奇蹟般地成為孑遺。一個機遇讓它告別鏽蝕的前世,獲得鮮亮的今生——1992年TT5轉贈霹州政府,開發作為霹靂州的旅遊景點之一。

我們戴上工業安全頭盔,跟隨導遊登船。我揣著幾分興奮,幾分忐忑,記憶裡無法清晰勾勒的歲月即將在眼前展現。這艘TT5鐵船重4500噸,船身長75米,寬35米,深度達3.8米,高約5層樓,遠觀宛然一座大廠房。而被稱為“鐵船”又十分貼切,它停泊在湖上,不遠處荷葉田田泛著綠意;整個身軀包裹著灰冷堅硬的鋼鐵,插向天際的巨大鐵臂,牽繫著不同斜角絞緊的鋼索,層層疊疊的鐵板架,鐵欄杆,鐵階梯……上到船來,腳踩著鐵甲板,單調的“控控”聲響,彷彿來自歷史的跫音。

鐵船一共有3大層,樓下是各種機械的運作,二樓是過濾工程,頂樓是採集好的礦物。站在巨大的、重達2.5噸的挖鬥跟前,導覽員講述挖取錫米繁複的過程,她說,像這樣的挖鬥共有115個——首先鬥鏈不斷旋轉,挖鬥跟著移動,深入礦湖挖掘礦砂,再把混合礦砂的泥漿輸送到篩選器分離出錫米。開採出來的錫米裝入錫米桶後,利用電纜送出船外,運到工廠溶解加工。

天光斜射進鐵船內,各類不知用途不識名稱的器械都已成為展覽的擺設,蒙罩著舊年月影影綽綽的光暈。我仰頭瞥見一個斑駁的告示牌子,用英、巫、華、印四種語文寫著:安全第一!原來今天這個耳熟能詳的工業安全標語,早在百年前就已出現在這裡。老同志講述的勞作情景,血汗在機器的喧囂中飛灑;壓榨,屈辱,共同的憎恨;工友間相互關愛和團結;抗爭的勃勃火苗,在歷史陰暗的一角閃爍。

鐵船“丹絨督亞冷5號”。(照片提供:海凡)
鐵船“丹絨督亞冷5號”。(照片提供:海凡)

(二)

在這艘以“督亞冷5號”命名的鐵船上彳亍,我不由得想起杜龍山、杜龍水、杜龍川三兄弟。三個投身革命的熱血青年,為推動社會進步,為反殖,抗日,做出了巨大的犧牲。龍山、龍水二戰時期被日本侵略者逮捕,慷慨就義;龍川則在戰後被英殖民政府驅逐出境,永離故土。大馬前輩作家駝鈴,與杜家同是老家在實兆遠甘文閣地區的親戚,上南華中學時,他就住在鎮上杜龍山的店鋪裡。他記得,龍川曾經把一架幾家人共用的磨椰機的摩哆拆走,供榨油作坊之用,其實那是一個情報工作站,主要接應聯軍136部隊。而出生於1922年的杜龍山(賴萊福),更是馬共活躍在霹靂州的先驅。也是馬共領袖陳平和拉昔·邁丁的“引路人”。杜龍山和陳平都是實兆遠人,他比陳平大兩歲,同是南華中學的同學。1937年盧溝橋事件之後,日本對中國發動全面侵略。杜龍山受抗日感召,參加當地的“抗敵後援會”,成為負責人之一。陳平在《我方的歷史》中,有一節寫到身為學長的杜龍山,帶馬共領導人黃誠(張元豹)到南華中學發表演講,“他動人的演說,打動人心,引起我認真地思考人生應走的道路”。第二天,他也加入“抗敵後援會”。杜龍山還成為他的入黨介紹人,是他心目中的“我的良師益友”。

杜龍山(1922-1943)(照片提供:海凡)

而與拉昔·邁丁的交集,就發生在督亞冷地區的鐵船上。杜龍山雖然是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出身,原本是教師併兼任記者的他,為發動工人擺脫殖民統治,接受任務到當年產業工人聚集的鐵船上,和工友一起,幹著粗重而危險的勞作,每天卻只有區區7角錢工資。拉昔·邁丁恰好在督亞冷的英資錫礦場當電氣技工,他們在勞動中認識了,杜龍山被他視為“我真正的政治導師。”拉昔·邁丁說,當時他已經22歲,而杜龍山比他年輕,“我還記得龍山聰明伶俐,通曉中英巫三語,對政治和世界局勢很有認識;我們對他印象深刻,而我們心中的很多疑問也都給龍山一一解答了。”他也在杜龍山引薦下加入馬共,併成為日後馬共中馬來族的傑出領導人。1955年末的華玲和談,他與陳平一起,作為馬共方的談判代表走進了歷史。

1941年年底,眼看日軍鐵蹄即將踏進馬來半島,英殖民政府才同意釋放關押在牢獄中的反殖志士。杜龍山出獄後,旋即帶隊前往新加坡,參加“101特別訓練學校”。因為他通曉英文,教學中當翻譯溝通,協助戰友。隊員之一的,後來成為六突領導人的張佐,在他的回憶錄《我的半世紀》中,記下了期間他們的生活起居。9天密集的各種武器以及爆破技術的學習及運用後,30名學員即攜帶一些簡單的武器裝備,奔赴前線抗日衛馬。原定計劃是返回霹靂老家打游擊,但北行至森美蘭州,雪蘭莪已被日軍佔領,他們只能停駐當地,成立馬來亞抗日軍第二獨立隊,與侵略者展開艱苦鬥爭。

1942年7月,杜龍山調到霹靂領導第五獨立隊。當年9月1日,參加馬共于吉隆坡西北9英里石山腳舉行的第八次擴大的中央全會,由於萊特出賣,會場被日軍重重包圍,槍聲驟響,與會代表英勇突圍。他打完手槍裡的最後一枚子彈,正要突破封鎖,發現中央委員張凌雲(小章、阿蘇)小腿中彈受傷,他毫不遲疑停下來,用手帕包紮急救。日軍潮水般又圍攏上來,杜龍山從其他同志那裡拿過一顆手榴彈,拋向敵人,率領大夥兒在爆炸聲中衝出去!“九一事件”中,馬共18位幹部及戰士犧牲。

1943年11月,杜龍山到第13中隊開會,會後經過督亞冷,早上在和群眾喝咖啡時,被突然掩至的日軍包圍,突圍後他因為不熟地形,孤身陷入沼澤地裡,手槍塞滿汙泥無法使用,最終被敵人槍托打得頭破血流,拖進日本憲兵部裡。

在囚禁期間,他唱起激昂的抗日歌曲,吸引了也被關押在同一牢獄裡的卡迪卡素夫人,探問之下,他們互相認識了。在她日後的自傳《悲憫闕如》中,她記下這個一見面就獲得她信任的,憑直覺就能判斷是甘為理想獻身的年輕人——杜龍山生前最後的片段。

他在給一起在實兆遠長大的同學、同志、伴侶應敏欽的最後一封信中寫道:“親愛的敏同志,日寇用硬的和軟的方法都不能使我屈服後,看來是要殺我了。在這個世界上生離死別乃人生常事。假如我能再見到敏,我相信敏會更為堅強。”

烈士犧牲後,頭顱被掛在怡保市場街口示眾,那年杜龍山才剛剛過了21歲。

無法確定“督亞冷5號”即是當年杜龍山與拉昔·邁丁工作過的鐵船。而杜龍山身負重任,在這個地區團結錫業工友,組織工會,他必得奔走在鐵船工友之間,曾經造訪這艘從1938年即開始投入生產運營的鐵船,在這裡留下他活動的足跡,完全是可能的。他的熱血,青春,盛放在督亞冷的土地!他絢爛如大紅花的生命,飄漾在陳平,拉昔·邁丁,張佐和卡迪卡素夫人的記憶中。

鐵船靜靜躺在廢棄的礦湖,如同許多過往,人事,也被遺落在歷史的皺褶裡。

在參觀過程中,導覽員指著一塊厚厚的鐵片,說,因為鐵船上機器聲終日轟鳴,在輪換班之際,要靠敲擊鐵片來通知。被各種現代資訊的雜音環繞,對歷史的回望,或許也需要這麼一聲敲擊——哐!

打开全文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ADVERTISEMENT

点击 可阅读下一则新闻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