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丁賢|三春往事──李三春的退隱真相

在華人生存空間和發展機會被壓縮的時刻，李三春出任馬華總會長和政府部長，歷史把他推到時代的前頭，要麼，他隨波逐流，無所作為；要麼，他奮起而戰，改變華人的命運。

李三春選擇了後者。他推動10大革新計劃，成立馬化控股、自立合作社，以鞏固華人經濟實力；成立華人文化協會，為拉曼籌款，以復興文教力量；廣召黨員和全國巡迴，以喚醒華人政治意識。

在三春先生的感召之下，華社激起一股團結奮發精神，想要改變自身的命運。

來到80年代初，他的革新計劃如火如荼的進行，獲得華人支持和響應；他在黨內選舉擊敗曾永森，連任總會長；他擺出強硬姿態和巫統談判，爭取到政府大學收生土著55%，非土著45%的方案；他在全國大選擊敗火箭主席曾敏興，一洗馬華領袖不敢在華人區參選，不能在華人區勝出的頹勢。

就在他如日中天之時，1983年，他辭去總會長和部長職位，徹底祼退，留下全國驚愕。

李三春的隱退，來得突然，幾乎沒有徵兆；也很堅決，不接受挽留；隱退也是一個謎，他從來不對外說明原因。

近幾年，李三春曾經有意出版回憶錄，真相一度有機會公諸於世，但是，這個計劃幾經猶疑，最終擱淺；而三春先生晚年健康情況不佳，思維受限，也淡忘了當年一些事績。

這個謎，隨著他的離世，恐怕長埋地底。

然而，是否沒有人知道這個謎底？這倒未必。

這些年來，我認識一些當年三春先生的戰友和馬華元老，以及他的好友和老秘書，聊起三春往事，大家往往思緒如飛，欲罷不能：特別是談到他隱退，更是有一層又一層的內幕。

在沒有三春先生現身說法之下，我能夠做的，就是通過他的友好的轉述，旁聽側寫，用意是填補這段歷史空白。

三春先生躊躇滿志，勵精圖治，想要扭轉馬華和華社命運，但是，他當時碰到的是最強悍的對手，巫統和馬哈迪。

巫統一手推動的新經濟政策，將華社壓得透不過氣，這使到馬華和巫統的關係，即是夥伴，也是對手；敦胡先翁出任巫統主席和首相時，夥伴的成分還多於對手，重大課題發生時，巫統還願意和馬華協商，譬如非土著進大學無門，在李三春施壓下，巫統最終妥協。

然而，1981年馬哈迪上臺，改變了馬華和巫統的平衡關係。

馬哈迪打著馬來人土著議程上臺，在他眼中，當年勢微的行動黨，並不是他的真正對手，反而是李三春推動華人在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的復興，讓馬哈迪深感威脅。

而馬哈迪也認為，馬華的這些計劃，是在對抗巫統推動的新經濟政策，因此對馬華的計劃進行處處阻攔。

李三春和馬哈迪的關係迅速惡化，經常在內閣裡爭執，而巫統的少壯派，如慕沙希旦往往強力為馬哈迪護航，以大欺小，否決馬華的要求，導致馬華在政府內處境困難。

而馬哈迪和李三春鬧翻的導火線，是兩件事觸發。

第一件事，據三春友好轉述，李三春在獲勝之後，直接向馬哈迪提出要求，要第二副首相職位。

馬哈迪聽了氣憤的說：“三春，你瘋了嗎（San Choon, are you out of your mind）？你要知道，這是馬來人的國家，華人永遠不可能拿到這個位子。”

這次談判，兩人不歡而散。李三春也意識到，在馬哈迪旗下，馬華只能成為巫統的小弟，抬不起頭。

第二件事，李三春和當年的財政部長，也是巫統副主席東姑拉沙裡關係密切，在政治上互相配合，共同進退。

馬哈迪擔任巫統主席之後，署理主席出現空缺，當時東姑拉沙裡和慕沙希旦都是副主席，兩人都爭取上位，中選者就是副首相。

東姑拉沙裡原本以為他可以輕易勝出，但是，馬哈迪卻在背後支持慕沙，最終慕沙勝出。

姑里美夢破碎，他和馬哈迪的關係也破裂，政府隱然出現對抗馬哈迪的陣營。

而李三春和姑裡的關係，讓他被歸入反馬哈迪陣營，這讓馬哈迪感到不安，畢竟，馬華作為國陣的主要成員，一旦馬華支持姑裡，會讓馬哈迪背腹受敵。

馬哈迪瞭解，一個強大的馬華，以及一個受歡迎的總會長李三春，對巫統和他自己是一個強大的威脅。他無法接受李三春留在政府，以及成為國陣成員黨的領袖。

最終，李三春在重重壓力下，只好選擇自行隱退。

他的隱退，讓馬華的改革計劃無法推行下去，而如此突然辭職，也引發馬華的黨爭，就是梁維伴和陳群川曠日持久的消耗戰，開啟了馬華分裂和積弱不振的下坡路。

如果李三春沒有突然隱退，很多歷史或許會改寫；他的10大計劃如果成功，或許是華社權益江河日下的中流砥柱；他領導下去，馬華不會分裂。

但是，歷史沒有如果，只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