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摩師的老繭/鄧潔盈（蕉賴）

前幾天，我在本地的按摩店享受按摩。我一般沒有這種習慣，只是工作好幾個月，每天坐在電腦面前腰痠背痛，想要放鬆一下緊繃的身體。來到按摩店，是衣著體面的前臺人員和舒適的燈光，站在一旁的還有年齡約三十多歲的按摩師。她們先幫我們洗腳，帶我們上樓，然後是一連串熟練的按摩流程。按摩師觸碰我的手，環境暗黑，卻更能摸出手的狀態；老繭皺褶，應該幹這一行很久了，掌心粗糙，有些手指還乾裂到起泡破皮。不知道是對精油過敏，還是燙熱的石頭造成的，亦或是有皮膚病的客人將細菌烙印在按摩師的手心，久久不去。

我的腦海瞬間有一個畫面——一位中年女性，每天一雙手碰到各種化學物質，客人剛到來時就用沐浴露清洗他們的腳部；接著，雙手抹上精油，摩擦揉搓。她拿著炙熱的石頭滾著滾著，捶背拉伸啊，石頭吸走了手掌的溼潤度，乾巴巴的，老繭在掌心日復一日地揉搓之下留下痕跡。

去年11月來到越南旅行，和在泰國一樣，出國旅行並在按摩店體驗當地“文化”好像已經是約定俗成的事。那間按摩店特別大，老闆娘的華語帶有一些越南口音，或許是平時來按摩的中國人和華裔比較多吧。我們先在一樓換衣，乘坐電梯上樓，在某個樓層停了下來。電梯門打開，不是暗黑的燈光氛圍和簡約的裝潢設計，迎接我們的是刺眼的家用燈和反光瓷磚。一群扎馬尾的年輕按摩師坐在電梯面前“排排坐” ，每個人手上捧著水桶和毛巾，看見我們的到來，她們其中幾個站起身，往水桶倒了些粉。我不自覺撇開了頭，好像不小心看到了我不該知道的東西。

現實消磨了對生活的期待？

老闆娘帶我們走進其中一間房。房間不大，燈光倒是昏暗起來了。幫我按摩的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女生，她不懂華語，只會問 “可以嗎？”聽見我的回答，接著用力地按摩。她浸溼熱毛巾，幫我抹掉後背上的精油。她的手掌光滑稚嫩，年齡和我差不了多少，動作卻如此熟練。老闆娘突然進來，監督她們的工作表現，看看她們有沒有敷衍。按摩師默契般彎著腰低下頭，繼續無聲地按摩。

我忍不住想了想，她那麼年輕，是喜歡按摩才來這一行，還是生活所迫，年輕人來城市打工討飯吃而已？不知道她是大學大專畢業，還是輟學了？她會在這一行幹多久？如果不是這場國外旅行，我應該這輩子不會和這位越南女生相遇。她每天和其他同行坐在地上等待顧客的到來，那句機械式的“可以嗎？”和重複的按摩流程成為她的生活。若干年後，她的精神和鬥志會不會被現實消磨了對生活的期待？

我不記得這兩位按摩師的臉，她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只不過是她們接待的眾多顧客之一。我的思緒又回到眼前，昏暗中，幫我按摩的中年女性和那個越南年輕女生的身影漸漸重合；她們不是同一類人，卻冥冥之中過上同一種人生。她們沒有相似之處，但走上同一個道路。我似乎可以見到，越南女生的手掌在反覆浸溼熱毛巾之下，和滾著熱石頭的中年按摩師一樣，帶走的是歲月，帶不走的只有加深的老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