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母親出人意料地購入了為期一個月的繪畫課程。
即是兔年,畫中必有兔子。讓人怪奇中帶著一點懷疑的是,畫中的兔子雖下了筆墨,但並非主角。襯托主角的鎂光燈還是打在了一旁笑容燦爛的小女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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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殼中的創意齒輪開始轉動:不如畫個2米高的大兔子,反抱著小女孩,笑容燦爛,露出兩顆兔牙,眼睛光溜溜的……
不行,母親揮揮手。要畫你自己畫,我要跟著視頻,最穩妥。
教學是一段時間前錄好的。從畫格,起稿到輪廓清晰顯現,母親都沒閒著。讓我坐在身旁幫忙找筆,只見東一個,西一堆,2B HB 4H 8B,加上臨時湊來的細小物件(例如棉花棒?是的,掏耳朵的棉花棒),也不知從何下手。
母親是嚴謹的,筆端觸碰A3畫紙,即是一切的開始。從那刻起,潔白平整就是最基本的要求,不得折損,撕裂,被杯中水珠浸溼。即使大作未成,草稿也是心中的一塊肉。
“慢著!”
看我的手肘印到畫紙上,母親大驚失色:好不容易照著視頻中放慢一倍的指示塗滿兩層不同標籤的鉛筆,此刻幾乎化為雲煙。匆忙趕到洗手間清洗,耳邊是母親喋喋不休的一聲聲可惜。
母親的要求更明確了:畫紙除了她,誰都不能動。尤其是再鋪一層碳條後,看著滿紙純黑,估計也只有她自己下得了手。視頻中的女聲溫柔依舊,不受小插曲影響,繼續耐心教學。
站在一旁看母親作畫,看久了,自然而然地就扯起了其他話題。母親憶起曾看過父親畫卡通人物,提議父親也報個班,好好學習當前潮流。父親並沒表態,而是起身出門,不一會就傳來淅淅瀝瀝的澆花聲。
母親凝神,稍稍整理筆筒後,女聲再次響起,繼完成小女孩的臉部後,開始描繪頸部,幾個小時就這樣流過。
說來也是奇怪,母親從前可說是徹頭徹尾的“繪畫白痴”,上學時的大作不外乎一棟房子,一棵掛著3顆椰子(就3顆)的椰樹和幾隻極簡化的鳥兒。房子必有兩扇窗,半開的前門,一條直得不能再直的小徑……熟悉了,直接改編繞口令信手拈來。
數十年後,第一次正式作畫的母親能把兔子刻畫得惟妙惟肖,論誰也不能一下就信。
年關將至,炮竹聲中一歲除,遍地紅火,春晚和賀歲電影不請自來。有平日無法窺見的新鮮,節目列表很快做好,便和父親一起守在電視前,以收集靈感為由,期待著每個角色的出場。
母親,您應該動起來
距離電視不足5米的母親卻不受影響,一心投入在創作中。瞥見視頻的指導步驟,除了畫格,起稿,一層層的陰影也極為考驗功夫,一時見不到什麼太大的成果。自認是個急躁的人,若是作業時突然卡住便無法從挫敗的情緒中脫離。是以不得不佩服母親的耐性,即使要求不達標,也自信重來。
有時大搖大擺地下樓,母親的雙耳也不曾轉動一下,原本安靜的母親似乎更靜止了,唯一移動的,只有從畫紙轉到鍵盤,拿著棉花棒細細暈染的雙手。
古時的女性是不好動的。從女童轉為少女,學習女紅,一生中便只剩下修剪裁縫,照顧兒女大小事宜。偶爾打理花草,也是慢得幾乎移不開步子,小心翼翼地挪動,避免頭上的飾品搖晃。越是在官家深不可測的內院中,禮儀的束縛卻越重。
母親呢?她有好久都沒出過門了。有人說,越是不動,越是容易衰老,無論是骨骼,肌肉還是缺乏維他命D的皮膚。
畫,在經過多番努力後總算完成。小女孩笑容燦爛,兔子雖然不配擁有正臉,但還算突出了毛茸茸的特性。
但,畫中的它們卻那麼呆滯。高掛在鋼琴上,心中有個不解的困惑:那兒的時間在流動嗎?女孩和兔子,是否會永遠活下去?
母親,您應該動起來。曬點初升的陽光吧,是健康的。我還是希望您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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