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役之後01：運動員花期短，傷退後何去何從？

如此一週五日，週而復始。即便是學校假期，當其他青少年可能與家人出遊、三五知己相約遊玩之際，他們只是將原本上課的時間變成訓練。

“我真的沒有試過跟家人出國旅行。我是吉隆坡人，星期六訓練完回家，星期日傍晚6點半前就要回到學校。”

“競走”成了她青少年時期的生活重心，一切需為之讓路。

刻苦的訓練以及天賦使然，初二那年入選國家隊，為她帶來人生第一份收入：每個月200令吉津貼。

然後隨著她的表現逐步優異，於2017年吉隆坡東運會贏得女子10000公尺金牌，她的津貼漲至每個月2000令吉。

累死累活，長時間訓練才2000令吉工資這麼少？

實際上，這甚至不能稱之為“工資”，因為這並非固定收入，上下浮動空間是根據重要比賽是否贏得獎牌而定。

“如果你曾在共運會、奧運會贏過獎牌，每個月津貼可以達到8000令吉。”

而且若下一次比賽的成績下滑，津貼數額也會隨之下跌。

雖然是國家隊的全職運動員，可是他們只有津貼，沒有穩定工資，更沒有公積金，即使是殘障運動員也不例外。

如若體育生涯顆粒無收，國家隊運動員的月收入約數百令吉，比最低薪金制規定的工資數額還要低。

除非如同伍靈盈一般，在當時幸得海軍遞出的橄欖枝，成為旗下職業競走運動員，代表海軍出賽，以奪冠為唯一目標，由此得到固定收入和職工福利。

只是這樣的機遇會平等降落到所有運動員身上嗎？

25歲那年，伍靈盈迎來了運動員終將面對的命運。由於過度使用，自14歲起她的膝蓋已經出現磨損的現象，分別在2015年和2020年經歷過兩次手術，無奈已經迴天無力。

“醫生說我25歲年齡，卻有一雙四十多歲的腿。實際上我沒感覺到痛，但是去做手術時，（膝蓋）裡面已經爛了。因為可能我習慣了那種痛。”

醫生下了最後通牒，不建議她再繼續體育生涯，於是2021年她選擇退役。

儘管她對競走談不上熱愛，但是競走給她帶來事業、榮耀和成就感，相依相伴了十多載，沒有“愛情”卻有深厚的“感情”，緣分到了盡頭，臨別難免依依難捨。

像與戀愛已久的戀人分開了一般，在剛退役的3個月，她情緒極度低落，夜裡經常落淚。

她做兩份兼職和深造，不給自己留一絲空餘時間胡思亂想，同時退出所有社交媒體，免得自己看見其他同行訓練的日常觸景傷情。

“我把我的社交媒體關完。因為我不想看，假如我看的話就看到人家去訓練啊，去比賽啊！我就會想我原本應該在那裡。”

即使已經過去將近2年，而今重提舊事，依然會泛起些許漣漪。

“你現在問我，我還是會傷心的。”

當她在社交媒體互動，看到網民提問，表示她是他們的啟發者諸如此類的留言時，內心才有些許安慰。

“如果叫我回去，我也是想要回去，但是不能。現在可以游泳、騎腳車，可是不能競走、不能跑步。”

這種職業傷害會伴隨終身，就算她現在服用多種營養補給品，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晚年將面對一些後遺症。

她認為凡事是一體兩面的，雖然沒有獲得退休金和公積金，但因為參加比賽所贏得的獎金、津貼、獎學金，讓她在30歲之前得以全款買車、買房，完成學士、碩士學位，無需父母親掏錢幫助。

伍靈盈說每當到中國參賽時，會感慨其他國家的運動員人才儲備量之大。

她的退休日期一再延遲，也由於後繼無人，直到她上大學後，健康亮起紅燈，才不得不退。而在她退役之前，體校裡競走項目的後輩僅數人。

“我退役時，就勸後輩們不要放棄，但有兩個後輩在我退役後，也跟著退出了，唉。”

“我只能勸她們至少要堅持到考完SPM以後，因為體校生身分深造的話，能幫上很多忙。”

另外，與一般學校的孩子不同，體校的孩子在上學期間就已經面對更殘酷、更現實的競爭。

伍靈盈提到，假設體校內的運動員在東運會沒有贏得任何獎牌，他們再也不能住在校內，不能參與集體訓練。

“這些運動員就得在外找工作補貼生計，很多就不再訓練了，我覺得這樣很不好，一沒有表現就被踢出去。”

“2019年，我有2個朋友沒有拿到獎牌，就被踢出去了。可是他們之前在國內的比賽贏到過獎牌，只是在菲律賓的東運會沒有贏到而已。”

她認為，運動員的狀態好壞有許多因素的影響，可能只是偶然恰巧一次欠佳，或剛好受過傷，為何不能再給一次機會？

“MSN*能不能與企業合作呢？吸納一些退役運動員為員工？又或者為那些被踢出program的運動員提供就業機會，讓他們能兼顧訓練？”

“我的朋友那時候就找了3份工作，從早到晚都在工作，沒有時間訓練。他原本可以走得更遠的，真的很可惜。”

*注：馬來西亞國家體育理事會（Majlis Sukan Negara Malaysia，簡稱MSN）

不科學訓練致傷

伍靈盈說，她膝蓋的傷情嚴重歸咎於不科學的訓練方式。

“當時我初一、初二，應該練3000米，可是卻讓我練2萬米，錯就在這裡。因為我的教練希望我的成績能超越學長們。”

“13歲的女生處於成長期，訓練量不該這麼重。我參加的比賽只是3000米，7圈半和50圈是有差別的。”

這無疑是拔苗助長，也是她上大學主修運動管理後才發現在過去的訓練中存在許多問題。

“可能以前的教練沒有運動科學的知識。”不過，她話鋒一轉，“好處是在這名中國教練的訓練下，我創造了MSN的紀錄，至今無人能破。”

只是，創造紀錄是以膝蓋嚴重磨損為代價換來的。

“你以後會鼓勵自己的孩子當運動員嗎？”我問。

“不會。”她坦誠地笑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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