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運會女子10000公尺競走項目金牌得主的伍靈盈說,剛退役的3個月,情緒波動很大,曾一度以為自己除了馬來西亞國家體育理事會(MSN)的工作,就無處可去、無人問津。
與熟悉的工作和生活訣別帶來的迷失、自我懷疑,跟許多退役運動員的共同經驗。伍靈盈以前的同行們在面臨退役時,也紛紛向她這位過來人求助開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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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卻迫切適應新生活的迷茫,最重要的是該如何維生?
這種種的困境,在殘障運動員身上被雙倍放大,令人倍感無奈和心酸。
報道:本刊 葉洢穎
攝影:本報 黃玲玲
與許多重視教育的家長一樣,伍靈盈媽媽初時並不贊成女兒就讀體校,後來得知“跨欄公主”拿督甄玲心是時任武吉加里爾體育學校的校長後,才欣然同意。
“因為Datuk Marina Chin當校長時,我們的體育和學習成績都很好,許多學生均考獲全科A。她希望學生兼顧運動和學習,並非只重視體育而已。”
當學生需要出國長期訓練或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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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像我朋友是武術隊的,他們會去中國訓練一個月,學校會安排一個老師跟著去。”
如果學習成績不合格或因比賽缺課,學生週六日得留校補課,確保他們的學業得以兼顧。
“不過這是以前Datuk Marina任校長時期,不知道後來換校長以後是不是一樣?”
她提到,由於體校與博特拉大學合作,完成大學預科課程後,就能直接入讀博特拉大學。
這意味著只要願意深造,即使退役後,仍然可以繼續上學,開啟自己人生的下半場。
而原本在校期間,學習成績本就優異的她,退役後選擇轉身走入象牙塔報讀運動管理,27歲碩士學位畢業,如今在兩傢俱樂部工作,生活尚算穩定。
“有很多朋友都去當老師、教練。雖然很多羽球的朋友成績很好,但沒有選擇上大學,退役後就開羽球館教球。”
然而,相比起健全人運動員退役後不缺後路,殘障運動員卻艱難得多。
2022年初,前國家隊殘障游泳運動員許麗萍的際遇成了各個媒體的焦點,引起一時譁然。
但是譁然之後,退役殘障運動員的待遇是否得到改善和關注了呢?
殘酷的“加薪”制度:有獎牌才有機會
“其實,我還在等著他們的電話,或者等著他們能做些什麼?”前硬地滾球國家隊、東運會銀牌得主連正傑說。
他的辦公桌貼著一張他在賽場上的照片,使用的輪椅側面貼著一面小小的國旗,國旗下有一行名字:“Tony Lean”,揹包亦印有“Malaysia”的字樣,樁樁件件顯示著他曾經為國家拼盡全力爭取榮光。
1999年,連正傑就讀特殊學校時接觸硬地滾球,繼而喜歡上這項運動,自2000年開始參賽,2001年作為兼職運動員代表國家出征,一直到2015年MSN終於將硬地滾球納入其中,連正傑也成為國家隊的全職運動員。
曾任國家隊殘障運動員長達3年,在成為全職運動員的3年裡,雖然一週6天都在訓練,時長和普通上班族一樣沒有區別。
但是沒有固定薪水,到在賽事中獲得獎牌才有“加薪”的機會,作為東運會的銀牌得主,他的津貼最高也只漲到3000令吉。
每次大賽精英匯聚,而領獎臺上僅3個位置,這堪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加薪”的難度有多高不言自明。
“所以你拼了命,薪水只漲到3000?”我皺著眉頭問。
“是拼了老命,才漲到3000。”他更正強調。
當了4年全職運動員後,他察覺到自己體能明顯下降,表現大不如前,身體各處疼痛,便決定退出賽場。
幸運的是,他進入國家隊當全職運動員之前,在雙福升維發展協會工作,退役後也重返雙福,就職於公關和IT部門。
“我剛回來雙福的時候很迷茫,真的不知道要做什麼?我做了那麼久運動員,如今要回到職場。”
儘管算是重返故地,數年專注於一項運動的體育生涯已經讓他感到自己與職場脫節。
“退役是我自己的選擇,但是我還是覺得好像接受不了。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接受不到。因為我愛這個運動,用了一年的時間調整過來。”
陡然失去生活重心,以及職業環境的劇烈轉變帶來的心理衝擊,只能靠自己緩解。
技職培訓工種有限制,不適合重度殘障運動員
國家運動員福利基金會(YAKEB)於2009年成立,以讓退役運動員獲得更完善的照料與福利,其6大功能為:戰略資源中心、籌募基金、教育及職業生涯發展、技能與創業、領導與輔導,以及福利。
但奇怪的是,並非每一位退役的國家隊運動員都能自動成為其會員,必須主動申請;如若非奧運三甲,即使得過獎牌的運動員也沒有退休津貼,而且得在運動領域停止活動2年,才能申請YAKEB的援助金。
“準備退役時,我的教練讓我去申請,但遲遲沒有下文,我撥電去詢問,他們說要2年完全沒有體育活動才能申請。”
“現在我還沒去申請,我也聽說援助金也給不多。”
至於技職培訓,連正傑無奈地說職業培訓的工種如農業、修理等絕大多數只適合四肢健全的運動員,並沒有適合嚴重殘障運動員的職業項目。
“我們這種就是被忽略的。”
“如果沒有雙福的技職培訓,我大概只能坐在家裡。”
他說,在退役的第一年,覺得退役而已,沒什麼大不了,還有儲蓄傍身。到了第二年、第三年,他與前同行們便漸漸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因為許多殘障運動員生活比健全運動員困苦,而且待遇差別很大。
感覺自己被用完即棄
同樣是退役運動員,同樣是獎牌得主,為何有的人如同天之驕子,而他們被棄如敝屣?待遇為何天差地別?
最為難受的是,之前為國家付出的汗水、努力和功勞,彷彿隨著他們的退役一筆勾銷,煙消雲散,像是這個人不曾存在。
“我們曾經代表國家出賽,國家應該知道我們的情況,他們應該派人來了解我們的情況,瞭解我們需要什麼。無論如何,我們也是殘障人士。”
“我們殘障人士在外找工作很難的,你看很多前殘障運動員退役後在外面是賣紙巾,在油站打工等等。”
在退役之後,沒有相關部門電話回訪,關心他們殘障運動員在退役後,是否找到工作?生活境況如何?讓他產生一種用完即棄的感覺。
“我希望他們會嚴正看待退役運動員,安排人瞭解我們的需要。比如一些運動員待業中或真的無法工作的,是否可以給他們發放退休津貼?”
“不要說金錢援助,能不能為殘障運動員安排一份工作?如果已經得知這位運動員準備退役,能不能打電話來問問他的狀況和需要?關心一下,能不能?”
就算他如今生活無憂,有穩定的工作和收入,但是他還在等,等著那通表示關心的電話。
“我的感覺就是被用完就丟掉。你問10個殘障運動員,10個也會這麼說。”
儘管我們知道體育世界非常殘酷,但畢竟曾是為國家效力的運動員。在成為全職運動員的歲月裡,他們與世界失聯了。
當他們不得不卸下“運動員”的身分,走出“體育宇宙”時,相關的部門能否看在他們曾為國家拼盡全力的份上,不管是否成績斐然,無論是何等級的賽事,是否能提供一些最基本關心和支援?或成為一座橋樑將他們與世界連接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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