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身发展历史中发现,当社会结构改变,文身的功能与目的也会随之改变,也衍生出不同的风格与流派——既古老又时尚、散发东方传统气韵,或怀旧或清新……科技的进步,亦让文身工具推陈出新。然而这终究是门手艺活,回到最根本的人身上,不同世代的文身师又如何理解文身?
【中生代海源刺青】符号的意义,陪伴一个人到老去
文身师与文身者的关系,仿佛建立了难以捉摸的“信任”。把身体交付他人,并在那一整段时间里毫无主权地任由对方“操弄”身体,此时只是他人的一张画纸。但这样的信任无疑产生了一股神迹般的力量,刺青作为一种具体的符号形式,张扬声势地保存与传递了人类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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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海源从事刺青行业将近20年,在他手下每一具身体都是独一无二的画纸。如前文提及,文身的起始步骤,是把设计草图往身体转印,但他却直接拿起日本毛笔,依据特定的走向与造型,在体肤上勾勒起线条。
好比在女性纤细手臂上的一条游龙,每一条缠绕的线条都极考功夫,往往绘好稿图8小时便过去了,一根针也还未刺进。有时刺青工序时间长,躺在文身床上超过5个小时,客户就得靠意志力支撑,经历长时间的疼痛,身体会感到虚弱,颤抖、发冷、低烧也常有,那时就要先暂停。
孙海源与同为刺青师妻子的吴姵其说起这些年来的文身工序,有些客户从文身床上坐起,第一件事就是给他们一个拥抱。
别看孙海源一副悍锐的模样,能画出细腻线条的人,内心怎能不纤细?在漫长而胶着的刺青过程中,客人总会说些故事,而他文到一半还会暂停往厕所躲,“我很容易流泪,就受不了,一边做着有时都看不清楚,要假装上厕所擦眼泪。因为你会换位思考,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该多难受啊?”
文身时,孙海源时而会偷瞄客人的表情,“一个大男人,但你会隐约看到他偷偷流泪。”
那一次,一位父亲带着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前来文身,当时夫妻俩还在住家工作室,中年男人要求文一个典型的丘比特箭穿过爱心的图案,上面还有老婆的名字。起初他们以为仅仅是一种老套的浪漫,想回家给老婆惊喜;但不是的,男人的妻子已过世,文身是留下的人纪念离去的人,整个过程两个孩子在一旁沉默的陪伴。
自己用心创作的画,可以留在一个人身上直到他老去,“成就感是无法形容的,当他拥抱你和你说谢谢,那种力量实在太强大了。”
寻找勇气的历程
刺青经由图像符号的创造,传递与记载了深层的情感意涵,也展开了自我、身体、文身师之间的对话空间。对于图像的解读,罗兰‧巴特提出了“知面”(Studium)及“刺点”(Punctum),或能被理解为理性端与感性端的两种面貌。
知面能提供观者文化资讯,好比吴姵其手臂上的刺青,能从线条的细腻与韵味看出是一幅东方传统刺青,再深入探索便能知道是中国现当代工笔画家华三川的作品,经过孙海源的再创作转化到身体雕塑艺术。刺点则会不经意地打动了你,也许是画里人物的某种情态,或是一个飘逸的衣袖,在图像中找到自己的刺点,都是一种奇遇。
因此在刺青艺术中,也能从知面与刺点看到符码图像衍生出来的意义。它可以是大至承载民族文化、宗教信仰的图腾画像,或以自身身体对抗社会结构的行为,也能仅仅是提供视觉刺点,满足个人情感需求的生命经验。
吴姵其当年入行,就在金河广场的店铺做文身。当时的文身店铺是在门口摆着一本相簿,想来刺青的人就翻阅,从里头选一些喜欢的图式,文身师依样画葫芦做出来。后来,文身师的创作或客人特制图式取代了那本厚厚的样本簿,如今市面上许多文身师也不再做重复的图案,意即留在身体上的刺青,都专属且将相伴到老。
她想起一位小时候曾被性侵的客人,她的成长总伴随着雾霾般的阴影。来找自己刺青时,她已经组建了家庭,但曾经的囚犯就快要被释放,当时的心该有多脆弱?
“她的身体会颤抖,出现害怕的症状。”于是她寻求刺青的动机,如同寻求一股力量,帮助她往前走。吴姵其透过她叙述的经历创作了一幅图案,文完后客人抱着她痛哭——一幅文身未必能帮助她摆脱过往的伤痛,但在那一刻,却给予她强而有力的勇气。
【新生代刺青师】即兴创作,将回忆文进身体里
相传起源于监狱,囚犯手边无事可做,将牙刷底部磨成针状,往自己身上文了起来。因为自制缘故,针无法太细,点刺出来的线条也较粗,打从一开始在细节上就没有太高的追求。
90后的三猫点刺蔡怡敏说,那是早期点刺该有的粗糙感:线条较粗,整体阳刚,图示也趋向大幅。但点刺也分不同族群,在本地做了4年多,细致有之,抽象也有之。
刺青从恶走向美,早已变成展现自我的标记。它从统治者的管制手段走向大众流行文化,它可以是藏在衣袖里的一行文字、背心底下隐约可见的宗教图腾,或是耳背上的一个小标记……近几年掀起点刺热潮,成本不高且能自学成家,那练习的对象呢?市面上有售卖专供文身练习的假皮,但她认为最直接的方式,还是自己。
疯狂的人,做疯狂的事
三猫点刺ig上虽有很多完成品的照片,但文身师的真身就像个谜,见面前毫无概念。当天在楼下,远处看到一个身影高挑,极短发染成白金色,露出的白皙双臂爬满个性不一文身的人招手,第一个想法是,这人会不会有点疯狂?
她也毫不客气地承认是会对自己做出疯狂事的人。好比一个平凡无奇的深夜,她在独居小室小酌喝得微醺了,转身拿起买了好一阵子的文身针和颜料,义无反顾就往自己大腿扎了起来。
“那时候坐着,忘了印图要在最放松的姿势,结果刺好站起身发现,咦这猫怎样歪了啊?”她笑说。对自己练习是最直接的方式,颜色与痛感的深浅都是经过一次次的把握——太浅颜色容易脱落,太深则会晕开甚至淤青。
从原始社会开始,文身就带有某种浓厚的仪式意味,18岁那年她给自己的成人礼就是文身,仿佛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感觉很叛逆,那时耳洞打了,就剩下文身。”她的第一个文身藏在衣服底下,某次生病,她阻止不了妈妈打算掀起衣服刮痧,心想糟糕,这次怎么办才好?
有别于其他身体装扮,文身必然伴随痛感且无可逆转,因而最早的5个图案或许会为它赋予特别的故事,之后当家人不再阻止,经济稳定,且不会后悔,就开始放肆地文。掀起她的衣袖,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图案,也许是一只陪伴终老的固执老狗,一碗旅途中吃到的牛肉面,还是一时兴起踏足的竹林,伴随着身体的痛感,针让即兴或沉重的回忆都住进了她的身体里。
图案流露悲观情绪
三猫点刺工作室也是蔡怡敏的安乐居,靠窗的那边摆满活绿植,无独有偶,她的创作素材也多是植物。在文身床后的挂式书架上,放着几本日式装订古籍,她说可以拿来翻一翻,里头纸页些许泛黄,都是一些日式墨绘的古拙盆栽。
没开工的时候,她就待在家为植物浇水,剪去坏掉的叶子,处理猫的卫生,半天就过去了,对她来说,这些都是活的东西。在创作中,她参考的都是还没定型下来的大自然,好比一片初生的叶子、一朵盛放的花卉,而不是已经完成的图式,“不然容易把其他文身师的气息带进来。”
传统文身的颜色渐层,以稀释黑色打雾而成,点刺文身则以点的疏密来表现。新生代文身师蔡怡敏的点刺作品,虽说整体设计风格清新,但耐心一看,不难从个别图案中看出她个性中的沧桑感,点与点的疏密、线条的曲折与柔顺都有情绪,“我的图都会比较悲观一点啦。”
来到现在,文身的存在越来越轻盈。当然,像经验丰富的孙海源,仍会坚持做“满背”的作品,整面身体俨然庄严的画布,散发浓厚的东方传统气韵。这么多年,他自然也文过江湖中人的身体,但如今越来越多教师、白领等刺青爱好者找上门,他笑说:“只是穿上衬衫而已,衣服底下可能都是满背的游龙或图腾。”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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