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對於詩人(或任何藝術創作者)來說猶如女神一般的存在,每個詩人都有自己鍾愛的意象,反覆運用得當甚至會成為自身作品的身分標籤,令讀者見其物,思其人或思其文。然而,鄭田靖對鹿的喜愛已經超出意象的運用,可說是視之為自我的化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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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在〈萬物遲疑:騎風少年鹿的島嶼紀事〉內把這層“關係”點破:在我還小,小得我一點都不知道自己是隻鹿的時候。/要撐過那麼多臺下陌生的目光……那時第一次踏上了島嶼。/我儼然茁壯成一隻少年鹿。我開始學習騎風術。
如果沒有錯讀,島嶼即舞臺,騎風術即創作(或寫作或寫詩)。詩人很貼心地在書內整理了索引,而這幾個用詞幾乎貫穿了整本詩作,常伴隨的還有“火”、“雨”,皆昭示著詩人在寫詩時的化身(神)——詩人已經不是單純地在紙上舞文弄墨,而是在孕育生命,手捏風雨火等元素,孕育天地。我相信鹿在鄭的筆下甚至在心裡已經是非意象的存在,而是一種自詡。鹿(特別是公鹿)在東西方文化內皆有不凡的象徵:高貴、權勢、自豪、靈動,甚至是祝福。由此我們看見詩人對於自己的鹿,有著什麼樣的期待:總有人喜歡尋找理想國。厭倦了/封閉式的公寓,想著離島的草屋/——來自我,一隻披著湖水的鹿。/我是一隻鹿,啊/一隻不信現實烏托邦的鹿。——〈湖鹿〉
現實中的詩人是否在創作以外的場域不得志或者自覺格格不入,我們不得而知,可是我們不難從詩人的作品裡讀到類似〈湖鹿〉這種厭倦鋼骨水泥和都市的句子。詩人於是乎化身成鹿,鑽入了詩的草叢。可鹿的身分是多變的,如同詩人的日常,於情慾流動的境況內隱藏在肉體本能身後,充當旁觀者,觀察著荷爾蒙的流變與生長,爾後成詩:或許就不該登陸。/這片土地,/風與山中的鹿,都信仰著你/何況旅者的我。——〈荷爾蒙之花〉
營造迷霧森林的場景
鹿是詩人內心的、文字的、奇幻的、不隨波逐流的那一面,在文字的原始森林裡馳騁,周遭有精靈之光璀璨,引領各種生物瑞獸走入詩人之眼中,操縱風火山雨,讓文字的島成為詩之島。鄭田靖的詩總是營造出一種原始迷霧森林的場景,如能本著敬畏鹿神的心,迷霧終將散開,撥見詩身:大地此刻是紅色的,/自由舉起尾巴,追趕著星塵。/我躲進樹的搖籃,寫詩:/記錄風的起源,從鹿的/眼鏡、從眼睛的社稷。——〈舢板之歌〉
至此,我們可以瞥見鄭田靖對於寫詩或詩人這一身分的高度自覺與期許,他在詩作內不斷提醒著讀者以及他自己,通過不斷將自己“鹿化”,將寫詩奇幻化,引導讀者進入那個他筆下幻化而出的島嶼,以至於我合上詩集時,會不由自主地把鹿給了這一位詩人。
鄭田靖對於鹿的眷戀總讓我想起《艾爾登法環》(Elden Ring)遊戲裡的祖靈之民,他們三五成群在地下永恆之城的星空下,帶著鹿角結伴遊行,其中一個祭師會在石碑旁以號角演奏動聽的旋律,等待祖靈之王的歸位。
宇宙,在鹿的眼睛/我是鹿的君王。——〈舢板之歌〉
那祭師像極了詩人。祖靈之王像極了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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