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世界裡,是否厭倦了喧囂,於是年老的耳背,變成了上天的饋贈?聽不見,是好事,還是壞事?
外婆是典型的娘惹,她銀灰色的長髮長及臀部,像瀑布一般直瀉而下。每天早上衝涼後,她就會將長髮給束成髮髻,再用髮網套上,再插上髮針。她穿著娘惹服裝,傳統的平面剪裁結構,直領對襟,使用“胸針”扣合前門襟,內穿白色立領長袖“小衣”,下裝搭配紗籠。外婆長得珠圓玉潤,活脫脫就是個貴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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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前,外婆來我家小住時,我感覺媽媽像個寶。媽媽放工後,外婆已煮好飯,媽媽衝了涼,就可以坐下來吃。所有鍋碗瓢盆的事,媽媽都不愁。
那時候的外婆耳朵背聾,我們和她說話,都使盡了洪荒之力。媽媽偶爾會對她抱怨:“媽,你怎麼都聽不到?”我們都會說我媽:”媽,你怎麼這樣說外婆?”
外婆曾說過她最喜歡我的五嬸,因為她講話高嗓門,她講什麼外婆都能聽到。有時候談話時,外婆會告訴我們,她希望自己可以快些離開這個世界。她說:“人老了就不中用,別人講話都聽不到,經常被人嫌棄,那長命有何用呢?”
外婆離世時86歲,沒有任何病痛,就是人老了器官退化。她從醫院被救護車送回家時,媽媽的眼淚像缺堤的洪水不停湧出,她靠在外婆的耳邊對她說話。
這情景我想起一首詩,詩裡這麼寫道:“我向海洋說:我懷念你,海洋應我以柔和的潮聲;我向森林說:我懷念你,森林回我,以悅耳的鳥鳴;我向星空說:我懷念你,星空應我,以靜夜的幽聲……”
而外婆,她怎麼就不回應呢?也許她耳背,聽不到媽媽的說話,只是這一次,媽媽再也沒有嫌棄她。
時光如白駒過隙,如今的媽媽已到76高齡,而耳背問題,在10年前就相中她。媽媽再懂得迥避,也始終逃不過耳背的魔爪。
我們和媽媽說話,總是用喊的,其他人不知道,還以為我們大聲呼喝媽媽。尤其去外國旅行,我們乘搭公共交通工具時要表現文明,不能高聲說話,和媽媽交談時總是出現雞同鴨講的情況,然後就是我們一臉不耐煩,媽媽也惱羞成怒,這種情況挺煞風景的。
媽媽因為耳背而帶來的麻煩不計其數,像那年做不完的習題,也像腳上的臭襪子,今天洗乾淨,明天它又來了,洗啊洗啊,永遠沒盡頭。
雖然我們經常擔心媽媽的耳背狀況,但是她卻不當一回事。與她講話時,她總是牛頭不對馬嘴,答非所問。但她似乎並不察覺,繼續滔滔不絕地講她的事情。當我們告訴她我們並非問她這問題時,她埋怨我們說話聲音太小,所以她聽不到。她似乎從不承認自己耳背。媽媽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後,所說的都是身邊的人講話聲音如蚊子般小,並不是她本身的問題。
說要帶她去做助聽器,她總是這麼說:“我是不會戴的,你們別浪費錢了!”媽媽的人固執又講究面子,她是不可能會戴助聽器和他人溝通的。她和親友交談時,也是別人問別人的,她回答她自己的。如果我們在場,我們會幫她回答;若是我們不在場,就是媽媽獨當一面的脫口秀表演。
今年農曆新年期間帶媽媽去阿姨家,這兩個久未見面的耄耋姐妹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地高談闊論。阿姨也和媽媽一樣有耳背問題。儘管彼此都有聽覺障礙,但兩姐妹都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各有各講。也許在她們這樣的年紀,聽不聽得到是其次,還有機會見到彼此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不再想去聽那些八卦新聞
當天阿姨提到她被表哥帶去配戴助聽器一事,講到一臉委屈。她說當天工作人員在為她戴上助聽器後,一直問她是否能聽到別人的聲音。在試戴的過程中,儘管工作人員為她調了好幾次聲量,但她還是沒能聽到別人的說話。
阿姨說:“我心裡越發焦慮和不安,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其實是因為別人講話很小聲,我才聽不到,只要他們提高聲量,我就會聽到。這個助聽器要來做什麼?”
聽表姐說助聽器做了8000塊,阿姨怎麼也不肯戴。表姐也不想再多說了,就隨她去吧!如果你未和老人家同住,你是無法理解這些日常的磨擦有多累人的,你只能選擇閉上眼睛,再閉上耳朵,告訴自己人和人之間的立場和感受不同,這是需要我們用心去理解的。
讀《論語》時讀到“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過了四十不惑方才恍然大悟,原來人到了60歲,耳朵背了,什麼是是非非、喔呀噪咋的聲音都聽不清了,也就耳順了。如果耳朵不聾不背,誰能做到“耳順”?
或許,耳背的人,也是一種福氣。年輕時,我們什麼事情都想知道,有什麼八卦新聞,快速湊過去聽;年長了,人家要告訴我們事情,我會告訴他:“真抱歉,我還真的不想聽呢!”聽多了就會想多了,想多了就會心煩氣躁,也浪費時間。
一個人方當青春,耳聰目明,人生正處於上升的階段。他需要投身社會、待人接物、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必須眼快手緊、聞風而動。
過了打拼的年齡,普通人免不了老眼昏花、耳朵背聾,這是自然之道。這有兩個直接的原因,首先是內臟退化了,供養不起眼耳鼻舌身意了。魂神意魄志要退守五臟,頤養天年了。
老人家耳背,只要年輕一輩不嫌棄,老人過得還挺開心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叫他們戴助聽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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