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市世遗范围分为核心区(红色)和缓冲区(绿色),乔治市遗产行动主张往外延伸划定三级保护区(蓝色)。(白慧琪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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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8月,槟城丹绒道光武雅特朗路,具138年历史的甲必丹郑景贵三太太胡夫人(胡丁娘)之墓遭拆毁,引起哗然。此外,岛上一些百年老房子被拆毁、古迹无证施工,总引起当地古迹爱护者吹哨关注。
“槟城”“古迹”“拆毁”,让外地人乍听还以为世界文化遗产怎么了?详读资讯才明白那些被拆除的建筑物并非在世遗范围内,对金字招牌暂无直接影响。可这又不免迸出更多问号,难道只有世遗区内的古迹才算古迹?世界遗产保护的是什么?遗产是你我还是他的遗产?
2008年7月7日,马六甲与槟城乔治市以“马六甲海峡历史名城”之名联合入遗,如今迈入第十五年。此次走进乔治市,拿掉游客的滤镜重新观察,看见的是更多世界遗产的各种拉扯——
在遗产保留与城市发展建设之间;
在文化遗产与时间之间;
在保护遗产的各方人员之间。
烈日高照的3月天,随麦克雷(Mark Lay)与许月清行车穿梭在乔治市。他们是乔治市遗产行动(George Town Heritage Action)联合创办人,与一群古迹爱好者关心着槟城老建筑的命运。哪里有老房子面临拆除或工程计划,他们便像巡逻车发出警报,通知媒体报道,施压市政厅回应。
才从星洲日报槟城办事处出发不久,就在同是中路(Jalan Macalister)的公寓大楼停下。大厅有栋复制重建的“老房子”,比邻电动扶梯,倒映在一片瓷砖上。“你看,是洋灰做的。”麦克雷拍拍柱子说,“只有窗户是原本老房子的。”
跳上车,来到罗眼路(Jalan Logan)一栋2层楼大洋房,庭院已是停车场。从建筑格局推测,是旧时有钱人的宅子,两层楼主建筑物后方有一排仆人宿舍和类似马厩的空间。麦克雷捡起一块红砖说,“从这个厚度(目测不到两吋)推算,应该是1900到1920年间的建筑物。”他是根据旧时手工制作红砖的技术推测,1880年代还是太阳自然曝晒,红砖更薄。该组织在地方政府发展部一站式网站查询地段资料显示,发展商已申请拆除后方建筑,兴建36层楼服务式公寓,但会保留主建筑物。
也是导游的许月清说,这是组织倡议在现有世遗区外再划定三级保护区(Tertiary Zone)的原因,保留世遗区的天际线。否则,旅客观赏世遗区内的古迹,后方景色全被高楼大厦占据。
建议扩大世遗范围,列三级保护区
乔治市的世遗范围由海边开始,往西至调和路(Jalan Transfer),往南至林萃龙医生路(Jalan Dr. Lim Chwee Leong)和红灯角(Gat Lebuh Prangin),即与光大(KOMTAR)平行。当中,又分为核心区(109.38公顷)和缓冲区(150.04公顷)。
乔治市遗产行动主张往外延伸划定三级保护区,以西北邦咯路(Jalan Pangkor)、以西大路后(Jalan Perak)和西南双溪槟榔路(Jalan Sungai Pinang)为界。他们强调,三级保护区的规范不需与世遗区那般严谨,修复的材料不必那么考究。
“我们要求的是,在建筑物被市政厅允许拆除前,事先做好建筑物的研究,按个案评估。”麦克雷希望,涉及单位包含市政厅和非政府组织,“如果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过、争论过,最终决定不符合保存条件,那可以拆除。”
麦克雷明白,发展项目带来的“发展献金”是州政府的重要收入,且回归现实,在寸土如金的槟城,他们不可能保留所有建筑物。他重申,并非反对发展,而是老建筑拆除要有事先计划、讨论方案。在他看来,有规划的发展不应是杂乱无章的,不是发展商买到一块地,得到批准后就拆掉老房子兴建高楼。
麦克雷和许月清认为,槟城还有很多建筑物的风格、工法含有形的(tangible)历史价值。还有无形(intangible)的价值,例如名人故居,建筑物承载的是他的故事和贡献。“不在名单中不代表不是遗产建筑物(heritage building)。我们可以坐下讨论,或许可以加进去,而不是不在名单内的就可以拆除。”
基本原则:老房子能不拆就不拆
保留还是发展,是世界上每个都市更新时必然面对的问题,拥有世界遗产的槟城亦然。再加上在世遗范围外,还散布着许多海峡殖民时代留下来的建筑风貌,是以,当它们被高楼取代时,古迹爱护人士才会如此扼腕。
“有天突然领悟了,世遗区外的老房子应该列入(范围),哪里找回来?能够重建吗?重建就不算了。”槟城古迹信托会(Penang Heritage Trust)主席林玉裳说。
与马六甲不同,乔治市申遗由民间推动,林玉裳是其一幕后功臣。回顾当年,世遗范围本想划至八条路(Lebuh Sandilands)。可是范围太大,他们也赶着先申遗,否则没有法令来阻止老房子被拆。“那时的首长决定先把一部分列入世遗,让人领悟原来世遗带来的效益不错,再延伸出去。”
当时,他们与州政府探讨了槟城未来20年的经济发展路线。工业化?面临中国、越南崛起,缺乏廉价劳工的优势。成为东南亚金融中心?没有基础。建世界最高的大楼?很快被新的最高大楼取代。打造成购物天堂?林玉裳记得当年就提醒过,若依赖游客,只要暴发疫情,购物商场就会倒闭,商场需要在地居民支撑,而不是游客。槟城有而别人没有的,就是大片古迹,“老房子能不拆就不拆,是最基本的原则。”
“博物馆外面的古董是不是古董?”她的反问不难回答,“所以不能说必须在世遗区里的房子才叫古迹。”她延续这个逻辑比喻,“祖先留下来的古董,自己不会欣赏,难道你要把它弄坏吗?卖给懂得欣赏的人,不是两全其美吗?”
林玉裳说起旧事,当年有人一听到乔治市要申遗,便赶紧把手上一排10间店屋推倒,却没有财力另建新项目,至今还是一片空地。若保留到现在,世遗区内屋价高涨,卖给懂得欣赏的人,自己有钱收,古迹又得以保存,业主和古迹的命运就不一样了。
“当一个政府随意让人拆掉世遗区外的古迹,联合国会觉得你到底有没有心在保护?”世遗区外的老建筑被拆,林玉裳不能认同,“最重要是心,(保护的)应该是整个槟城。”
“发展的最终目标是让人民过上更好素质的生活。”她强调,很多人对“发展”存有误解,觉得发展等于建高楼,高楼多等于发展好。可是纵观瑞士、德国等发展国家,很多老房子被保留下来,也没有很多高楼。
古迹保留的问题,林玉裳认为关键在于,要有政治意愿。“保护古迹并不是因为世界遗产才去保护,而是因为这是我们祖先留下来的东西,经历一战、二战都没有被摧毁炸掉,难道今天在我们的手上被毁灭?我觉得这个良知应该要有的。”
不在世遗区,如何保护有价值老建筑?
槟州首长曹观友3月初曾表示,即便老建筑看似文化遗产建筑物,只要不落在世遗区,就不受古迹建筑管制指南约束。世遗区内的建筑物受到特区蓝图(Special Area Plan,SAP)规范,所有整修工程都需经申请,并由技术审查小组(Technical Review Panel, TRP)审核通过才能执行,林玉裳是其一委员。
乔治市世遗机构(George Town World Heritage Incorporated,GTWHI)负责区内管理、推广、教育等工作,但市政厅才有执法权。对于世遗区外的情况,机构总经理洪敏芝说,“你觉得要保护这个建筑,可以nominate(提名)为heritage building(遗产建筑物)。”在2011年槟州遗产法令下,州政府成立了槟州遗产委员会(Penang State Heritage Commissioner)。受限于职务范围,世遗区外的情况她不便发言。
不过她也强调,在建筑物被列为受保护古迹前询问业主的意愿也很重要,“不然的话,这个国家将会跟朝鲜没有两样,因为我觉得你重要你就重要。”
世界遗产彰显的是杰出普世价值(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是属于全人类的公共文化遗产。然而GTWHI高级文化遗产专员吴欣怡提醒,被列为文化遗产的乔治市里很多是某某人的私有财产,因此在处理文化遗产议题时,不能罔顾业主本身的权利。
乔治市虽然是世遗城市,却也和怡保、新山一样面对城市发展、转型问题。这时,一座遗产城市就不再只是建筑保留,还关系到里面活动、置产的人。她不希望种种讨论忽略了业主,让他们变成一群面目模糊的人。
【被除名的世界遗产】
●2007年,阿曼阿拉伯羚羊保护区(Arabian Oryx Sanctuary)
盗猎及栖息地退化,加上政府将保护区面积减少90%,成为第一个被除名的世界遗产。
●2009年,德国德累斯顿易北河谷(Elbe Valley)
当地政府在易北河上建造4条车道的瓦尔德施洛辛(Waldschlosschen)公路桥。
●2021年,英国利物浦海事商城(Liverpool – Maritime Mercantile City)
在世遗区和缓冲区内发展项目,例如利物浦一号购物中心和兴建中的埃弗顿体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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