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世界文化遗产”,你有何想像?是那古色古香的建筑色彩,还是那些式微了的传统行业、美食等人文风景?是游客人来人往,排队打卡拍照?又或是老师傅酷酷的表情,专注忙活手中的手艺活?说来,这些倾向游客或外地人的视角呢。
对当地人而言,世遗想保留的当然是那个美好年代的日常。可伴随着城市发展,经济活动、在地人世代交替等自然流变,“美好年代”的定义不断与时间拉扯着。最终,世遗留下的是什么样的精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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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这里好像一个Drive-thru megamall(得来速霸级商场)!”槟城古迹信托会主席林玉裳说起多年前,侄女到乔治市世遗区买东西时的反应。侄女在吉隆坡长大,她的购物经验是开车到停车场,然后下车走走。开车在世遗区绕,这里停车买玩具,前面转个弯又到了文具店,吃的喝的都在兜兜转转中完成。在世遗区长大的林玉裳说,“这是其他城市没办法享受到的特权。住在这里的人,一直在珍惜这种感觉。”
她曾协助一家中药店转型酒店,住在那里的游客对她说,五星级酒店在世界各大城市都住得到,设计是一样的,可是老房子在别的地方住不到。老房子的中式设计让感觉好像身在中国,出门就是小印度,有奇特的香料味夹杂炒粿条的锅气。“(这里)是色香味俱全的体验,在一般城市体验不到。”
林玉裳记得,入遗初期,带外地人走走观光,累了就随便走入传统咖啡店休息,看路上居民人来人往。对她而言,现在很多传统行业没落,由新式咖啡馆进驻,感觉已经不一样了。
“保留世遗的灵魂很重要,当地的居民、传统行业、手工业……”她认为,一年一度的庙会或入遗庆典虽然办得很好,可是世遗区里的日常、精神和灵魂并非一天的节目能够取代。她也说,游客不会希望远道而来看游客,因此保留在地“日常”的感受很重要。
改变是必然的,如何让下一代守住文化遗产?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介绍马六甲与乔治市的其中一项杰出普世价值(Outstanding Universal Value)写到,有形和无形的多元文化反映在不同宗教建筑、族群聚落、多种语言、节日、艺术、美食和日常生活。换句话说,是“活的遗产”(living heritage)。
乔治市世界遗产机构总经理洪敏芝明白,在地生活的人都是世遗的一部分,可人的生活是自然地跟着时代改变。“改变是必然的,可是我们不要irreversible(无法逆转)的改变。”
她说,遗产的定义是“从过去,到现在,为未来”,间中包含世代之间传承、交接。这一代承接的有形或无形遗产,交到下一代手中时,他们会不会不接受呢?洪敏芝认为,关键在于在教育体系里加入“遗产”的推广教育。所谓“遗产”不一定是有形物件,就连自己阿嬷煮鱼的秘方也可以是值得传承的遗产。从国家教育体系到家庭,都应灌输珍惜与传承遗产的精神。
也有上一代不愿下一代承接,对子女另有期盼的情况。洪敏芝笑说,许多安哥安娣辛苦了一辈子就是要孩子当工程师、医生,“他回来的话,打断他的脚啊!”
洪敏芝那一代,小时候的生活都围绕在世遗区,但近二三十年,生活水准提升,人们改变了居住需求,纷纷外移到周边卫星市镇。所以新一代年轻人不在世遗区成长、生活,少了直接的在地连结。
她认为,现在必须透过各种活动让新生代建立另一种对世遗区的身分认同。或许是父母在里头做生意,放学后被接来店里;平时到庙里、祠堂祈祷祭拜;陪长辈到巴刹买东西;到世遗区参加活动等,建立在世遗区的回忆。
世遗范围像一条分割线,外围公寓计划蓬勃,洪敏芝认为无可厚非,发展商看中商机。她说,世遗区也需要平衡商业生态,否则人口都外移到生活机能完善的卫星市,不到世遗区内消费,里头的商业活动可能支撑不下去。
没有市场需求,如何保存?
所谓“遗产”,不管有形无形,似乎都在跟时间拉扯,人们力挽狂澜地阻止遗产流逝,但生活却也随着时代前行,自然流变。上一代不想子女继承劳力活,下一代对家业另有打算,在林士粧看来这些都是人性,“我希望在谈文化遗产保存的时候,这些人性可以被尊重。”
前槟城研究院历史与遗产研究组分析员林士粧点出,恰恰是因为生活、城市快速发展,这些文化遗产消失得太快,才让人意识到保护文化遗产的重要。保护文化遗产的概念正是伴随城市迅速发展延伸出来,人们惊觉过去美好的事物就要消失了,所以集体想方设法留住。
“尴尬的地方就在于,你现在说要保存它,可是它已经没有市场去支撑的话,那要如何保存它?”她以藤制品业为例解释,自由港时代,藤制的巨型笼子储量大又防撞,如今已经没有市场需求。当年的房子都是聘请中国师傅往来建造,老房子留下又缺乏当年的修复器具和技术,保存也不易。
另一个拉扯在于,成为世遗的价值、世遗光环,以及随之发展而起的观光旅游业之间的三角关系。林士粧拉长时间线,1969年槟城失去自由港地位后,乔治市相对于邻近的峇六拜(Bayan Lepas)和北海(Butterworth)显得较没活力,直到成为世遗之后,整体经济才又蓬勃发展。外资在峇六拜投资,需要旅游放松,乔治市就成为首选,“所以很难免要往观光产业的方向去发展。”
世遗头衔带动了观光产业,游客变多,居住在当地的人出入不便;左邻右舍投入观光产业,不跟上步伐好像会吃亏。租金高涨,靠着租店铺做生意的开始在世遗区内迁移,有些迁到外围,甚至是世遗区外。能留下来的老店多数本身就是业主,或者产业符合观光需求。例如老饼家迎合了游客买伴手礼的需求,或者提供当地人到庙宇祭祀供奉所需的传统糕饼。
林士粧分析,2008年成为世遗到2018年的头10年,乔治市显得“混乱”,人们都在与这个新身分和模式磨合着。“可是10年后我觉得没有(混乱)了,因为该搬出去的人已经搬出去了,能够留下来的都留下来了,我觉得已经是一个全新的面貌。”
1786年,莱特开埠槟榔屿,成为贸易自由港,一直到1969年自由港地位取消。林士粧觉得,正是这段过去给了槟城人厚实的底气,一直居住下来,还可以把早期产业给撑起来。“因为她(乔治市)本来就很多元,应付港口城市需求,衣食住行都有。”
她说,很多细小的零件都有,这个港口城市是能让人一次找全所需的地方。那一份说不上来到底长什么样子的底气,是林士粧觉得槟城人很珍惜的,他们其实很珍惜这块地方,只是,是用什么方法?
“我其实觉得开Cafe也不是什么坏事,有Cafe就是有这个分益的空间,人家才会进来嘛。”林士粧说,开咖啡馆也并非易事,世遗区创业成本高,槟城人口味明确,生意撑不起来的就被淘汰,撑得下来也有一定本事。
林士粧建议,把现在的乔治市套回过去自由港的时代脉络思考,观察这座城市的起伏。“在自由港的时候,她(乔治市)更自由,所以某个程度上她也是这样子起伏,然后保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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