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槟城回到八打灵再也总社,乔治市遗产行动(George Town Heritage Action)的麦克雷(Mark Lay)仍不时传讯告知哪里又有疑似老房子无证装修的状况,像极了乔治市里的巡查员。
一趟世遗之旅访问了场外监督的非政府组织和体制内负责管理的机构。话题围绕古迹、文化遗产保护,一方指责意味浓厚,一方自我保护意识也很强,各方站稳自己的立场。如此来自民间的鞭策,迫使政府机构没有松懈的机会,不也是一种公民社会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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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点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拉扯,倒像扯开一张张力满满的保护网,守护着乔治市吧。
2016年农历新年大年初二,槟城乔治市世遗区内红毛路(Jalan Sultan Ahmad Shah或称Northam Road)门牌40号建筑物群被拆毁,仅剩一栋Runnymede酒店。时隔多年,随麦克雷重返现场,大门已被发展项目广告横幅围起,只能爬上堆砌在外地混凝土结构建材,从高处往里头望。虽然Runnymede酒店被列为古迹受到保留,却见建筑物已没有门窗,里头杂草丛生。
谈起这项计划,麦克雷依然愤愤不平,因为建筑群中有一栋是新加坡开埠者莱佛士的故居。当时,这批建筑物群拆除工程引起当地古迹保护者群起反对。但州政府基于早在1999年就发出规划准证给发展商,且已经动工,因此准证依然生效,批准拆除建筑群。
根据市政厅当时的回应,当局的名录只有Runnymede酒店属于古迹建筑物,也表示没有莱佛士故居的资料。翻查回当年的报道,麦克雷曾就此召开发布会,以新加坡1903年的新加坡剪报、《乔治市古迹建筑物名录》等文史资料佐证回应。
时至今日,麦克雷所属的乔治市遗产行动依然像巡逻车,四处监督世遗区内的违法施工,或关注世遗区外哪些老房子即将拆除,兴建大楼。当然,他也重申好几次,保留所有老建筑物是不切实际的,也自知那样很愚蠢(foolish)。他们希望的是,当局能更透明审核老房子的价值才决定拆除与否,以及更有计划的批准建案,以免损害世遗区的天际线 。
对于一个城市的古迹、遗产保留,麦克雷认为关键在于政府有没有政治意愿,以及是否启用专业的研究员为幕后团队,两者缺一不可。他说,如果有专业的研究员,但上头没有政治意愿,他们的专业意见不被采用。有政治意愿却没有专业研究团队也不行,因为他们提供的资讯若有误,就会影响最终判断。“这两者都很重要,公务员常常是政治委任,未必是专业,世界各地常见的问题,那就学习。”
用欢腾热闹,激起大家维护遗产
“你要很懂槟城的人,槟城这边的人,你拿藤条追着他跑,他就是跑不了也不会跟你合作的。”乔治市世界遗产机构总经理洪敏芝生动形容,“可是如果你伸橄榄枝‘我们合作好吗?’ 他会每一天都来找你的。”在她看来,谈古迹、文化遗产保留,要与社区谈合作,而不是做“遗产治安”(heritage policing)。
站在洪敏芝的立场,世遗机构的方向是“说服”,说服人们接受、学习保留和保护遗产。目前,世遗区内连大小装修工程都需经过申请,机构的遗产专员协助办理,快的处理一周,慢的长达一年半载。
“我们其实花很多的时间陪伴这些屋主、业主,告诉他们(程序)其实没有这样难。”她点出,在教育业主、屋主保留老房子如何重要当儿,他们的想法也需要被理解、同理。文化遗产高级专员吴欣怡分享,当中还有数位落差的问题。许多老房子的业主或信托人都是年纪较大的长者,而政府单位许多程序已经电子化,专员往往从开设电邮账号开始,一步步帮助、陪伴他们申请。
洪敏芝认为,守护遗产不应该背负许多负面压力,是以他们尽量把遗产推广为欢腾、热闹、正面的。古迹保护人士常抨击世遗机构管理、监督力道不足,反而花更多时间在做世遗品牌推广和活动。对此,洪敏芝倒认为,透过庆典去制造快乐回忆,那样才能激起相关人士自发地去维护遗产,这也是长远看来该做的事。
一座城市,一部历史,需要记录保存
从外地人眼光看槟城文化遗产议题,一时间会被许多拆除老建筑物的新闻吓着。但退一步想,正因有世界遗产的光芒,一有什么状况,聚光灯就全都聚焦到这块岛屿上。也正因为槟城有许多对古迹保存有热忱的专业、业余爱好者在研究、监督,一有风吹草动就拉警报,让政府小至市政厅,大至州政府都需小心应对相关事务。这,不就是民主与公民社会中监督与制衡的表现吗?
前槟城研究院历史与遗产研究组分析员林士粧认为,极力主张保存老房子的非政府组织,他们的存在并非坏事,因为他们,许多老建筑物得以留存下来。体制内外两方人的行为和言论没有绝对对错,“在乔治市里,你会发现所有站起来去吵这个议题(遗产保留)的人,都是爱这个城市的人,只是出发点可能不一样。”
林士粧认为,协调的人要有办法看到每个人的好,同时提醒他们要去尊重彼此,“偏偏这件事是最难的。”
对于遗产保护者,林士粧也认为他们必须意识到,必须跟当地的人协调,社区才应该是核心。“Community(社区)是核心,但他未必全对,因为他只想方便为上,所以你要怎样在不同的人之间达到平衡?”
林士粧也说,作为文化遗产保存者,一些技术、想法 、概念和思维,是可以透过文字记录、策展,甚至是设立文物馆等方式保存下来。“我觉得这一方面,槟城倒是做得还不够好。”
她不愿用“博物馆”一词,因为乔治市是活的,可是,有一些东西在过去15年被落了下来,例如搬离乔治市后带不走的老房子、装饰物,或者当年的老照片等。她认为在争论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去留当儿,现在是不是能做更多全面的记录。
“能不能建立起一个城市的历史,告诉你这个城市曾经走过怎样的路?”林士粧还说,“不只是槟城,整个马来西亚都是。”
后记:混乱吵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只是槟城,整个马来西亚都是。”整个专题,特别记得受访者林士粧这句话。
最初,循着槟城老建筑留存的争议,来到这块岛上,一时间被各方论述搞得有点分裂,“你也对,你都没错”,各方都有理,也有难处。离开以后,抽离所谓的“混乱”,才发现正是一方坚持不懈鞭策,才有另一方步步为营。人们似乎习惯由上至下的施政,槟城在文化遗产保留工作上,恰恰充满由下至上的力量。
其实,不管来自哪个州属,你我身边都曾有过历史悠久的建筑物,又或者地方名人的故居。即便不是什么显赫背景,这些大小物件与其背后承载的故事,都在诉说一个地方的历史。而你我所生所长摄取的养分,多多少少就源于此,是值得探究的。
如果每个地方都像槟岛上那么热(吵)络(闹),或许就能激发更多历史、文物、古迹去留的讨论。这种混乱,不也是一种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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