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洲网
星洲网
星洲网 登入
Newsletter|星洲网 Newsletter 联络我们|星洲网 联络我们 登广告|星洲网 登广告 关于我们|星洲网 关于我们 活动|星洲网 活动

ADVERTISEMENT

ADVERTISEMENT

副刊

|

文艺春秋

发布: 9:01am 28/03/2023

散文

巴生港口

疗养院

佛教徒

告别

临终

舍利花

姬洛宁

姬洛宁/舍利花

作者:姬洛宁
图:Dariaustiugova

待我了这个世界,请把我的骨灰,撒在7分钟以外的那片海,因为那是她最后落脚的地方。她的每一颗骨灰都跟我拉过勾,说她先行一步去探索世界,等我来了就给我当导游。“你从虚空来,回到虚空去”我说。

她是因为胆管癌走的,从被诊断直到她的离去,也就短短3个月。没有任何前期症状,因为有点不舒服去看老中医时,就被告知是癌症末期了。那时在诊所听到这个消息,我俩一脸淡然的互相望着对方,都挤出了一点点的微笑相互安慰。“现在就该吃吃该喝喝吧,”老中医说。诊所外我问她,你现在想去哪里?还有什么想做的?还是想吃什么?“去律所,写遗嘱,吃午餐。”她说。

ADVERTISEMENT

与律师商讨遗嘱内容时,我们有说有笑的,她认为佛菩萨还是疼爱她的,给了一个机会让自己去安排好后事。其实她没什么财产,遗嘱内容很简单,就是死后把她的所有交给同一个人管理,这3页的白纸黑字也只不过是想在弥陀接引时,能确保自己无挂碍的西去。这种淡定的态度,作为一位虔诚的且积极参与助念团的她,我相信她不是装出来的,因为在签字的时候,她根本没有犹豫。“快点签啦,我肚子饿了,”她说。

陪伴她等待净土号巴士的来临,我们一起到怡保探望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患有阿兹海默症,认不出我,也认不出她,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陪她去探望母亲。然,这很有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母亲,也很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母亲。3个小时的车程,她没有一声叹息,反而是我在副驾驶座怀疑人生。同她母亲吃饭,我依旧没有被认出来,这不出奇。可是当天母女俩交谈的画面我至今都忘不了,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一种只有母亲和女儿之间才能体会的,一种陌生却又亲切的互动。“你放心,我很好,”母亲说。

我们在怡保待了几天,带着她在二奶巷的壁画留影,吃着那远近驰名却也没有很美味的芽菜鸡,当然也逛了很多山洞,拜了很多神佛。景点区太热闹,对于将死之人可能有点不适。我们恰巧的住在棺材街附近,她说想去走走。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要求,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那一条街的老商铺都转型成为灵堂,没有宗教分类,各种各样的丧礼仪式此起彼落。道教的仪式最热闹,基督教的就比较平静,但或许是同为天涯沦落人,整条棺材街十几个灵堂都没有因为宗教差异而闹起来。这条街完美的体现出了“死亡”二词,听觉上很突兀,视觉上很平静。“你说说,要哪一种吧,”我问她。

她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双脚一天比一天肿胀、脸色一天比一天暗黄,甚至从未对我发火的她,也开始对我的话感到不耐烦。我知道,她很痛苦,她在讨厌自己一直在散发负能量,她在讨厌自己开始不能自理,她在讨厌自己为什么还不被收走。我告诉她,累得不想跟别人讲话更好、最好躺着动不了,这样就能一心念佛,这样很快就能被佛菩萨带走。对于旁人,这些话听起来很刺耳,但我俩一直如此,她也喜欢如此。对于这一连串言语上的刺激,她不甘示弱的回了我一句“我就剩一两个星期”。念了那么多年的弥陀经,我对于她“自知时至”的能力是有信心的,她说要走了,就是要走了。“所以几时带我去弥陀村?”她问我。

弥陀村只提供场地,没有看护,并不适合病人去那里倒数自己的生命。看着她一天比一天辛苦,只能先劝她到休养,我答应她把会在弥陀村完成她自己安排好的丧礼,她撇了我一眼,不说话。疗养院也是我们熟悉的地方,院长是我们的佛友,虽然那不是她真正想去的地方,但在那里的近一个星期,每天从院门口就能听见她的笑声。直到她入院的第八天,收到院长说她在绝食抗议,我知道这位念佛人在时,还是执着要去那个她心心念念的地方。那天中午,她又撇了我一眼,不说话。那是她最后的愿望,我不想她最后因为有所遗憾而继续轮回。这次,我不再说服她,叫了救护车一路鸣笛“风风光光”护送她到弥陀村。

从救护车下来,环顾四周,她点了点头,对我微笑,对我的举动表示满意。但这样的安排我非常不满意,这里没有看护,只有两位阿姨看顾整个道场,阿姨也表明不懂得医学,只懂得打扫。“你看这里没人照顾,怎么办,要不要回去疗养院?”我说。“阿弥陀佛。”她说。

那是我们俩最后的对话,入住弥陀村的隔天早晨,她就走了。阿姨说她是早上要了口水喝就走了。我怀疑她不只是自知时至,应该是早在前几次参访道场时就看见弥陀了。依据佛教仪轨,遗体在12小时内不能移动,必须让灵魂毫无痛苦的离开肉体。我身着海青,抛去了世间的情感关系,给她讲了往生开示。这段文字本该由道场阿姨来念,但我选择亲自念诵,这样我才能把那些她平时给别的往生者讲的大道理删掉,然后在她耳边说出那句“你还不走,等什么!”

丧礼的一切事宜都跟着她生前的计划执行,套上了跟她一起参加十几年法会的海青和她常常佩戴的水晶佛珠,她说过往生极乐就要着装庄严。3天满满当当的各种佛经和供养法事,躺着的听得很开心,活着的念得很疲惫,但起码让前来瞻仰的人,没有机会哭闹,也没有机会吵骂,就如灵堂入口处贴着的告示牌——少说话多念佛。我额外给她念了地藏经,毕竟地藏菩萨说:“如迷路人,误入险道,遇善知识引接令出,永不复入。逢见他人,复劝莫入。”或者说其实也是念给我自己的。

虽是女身,虽是病逝,但挺意外的她给至亲留下了完整的18颗佛珠和浅蓝白的。剩下的骨灰,我都撒在巴生港口的海域,那里肯定有好多的海葬者,这样哪怕她没有去净土,留在这里也不会寂寞。其实我也不清楚那是不是舍利花,她是否带业往生,但我们都早已约好未来在同一个地方相见,无论是探索海底世界还是极乐世界,她会是我指定的导游。

记得,一定要记得,无论是把我“挫骨扬灰”还是“石沉大海”,我的唯一请求就是必须在巴生港口开外7分钟的那片海域。坐标不用太精准,是我亲手把她撒下去的,我自己能找到她。当然如果好心的话,也给我说一句“你从虚空来,回到虚空去”。

打开全文

ADVERTISEMENT

热门新闻

百格视频

发布: 7:00pm 19/03/2025
归巢/善生(吉隆坡)

两年前,我决定重提起笔,改写人生。这个决定让我和伴侣不得不开始两地分隔的生活。基本上我们只能在每两个星期的周末或公共假期见面。原本短短两个小时的车程,在周末或公假时更延长到3个小时以上。每次的见面,我们总能感受到久别重逢的滋味,果然小别胜新婚。

我们家的公寓设计十分独特。还未踏入大门前,经过的走廊便能一览厨房的半貌。每次下班后,那必经的走廊总能看到我的伴侣站在炉灶旁忙碌的身影。空气中飘来的香味,总让我忍不住猜想今晚的佳肴是什么。她不仅会等我一起共享晚餐,也总是确保每一道菜都是热气腾腾地端上餐桌。爱在心里,暖在胃里。

最近,我值班的医院来了一位八十有余的老太太。因缘巧合下,我成了她的驻院医生。在简短的交谈中,我得知她已经在我们医院复诊了二三十年。她有过3次住院记录。最后一次是在去年8月。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因此我们都显得有些拘谨和严肃。

她已婚,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目前,她与丈夫以及两位未婚的儿子住在一起。由于长期以来婚姻并不幸福,她在去年决定搬到一家慈善机构的疗养院居住。然而,好景不长在,这种新生活仅持续了6个月。她的室友习惯在夜晚运动,导致她的睡眠严重受到影响。在忍无可忍之下,她选择不再默默忍让,从此她们的关系也逐渐恶化。更糟糕的是,疗养院的负责人偏袒对方,使得矛盾进一步升级,最终难以收拾。无奈之下,她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又回到了家里。

找不到适合养老的地方

一般来说,我们的烦恼多源于学业、工作或情感问题。然而,这位老太太的烦恼却来自于找不到一个适合晚年居住的地方。她无奈地说道:“我真的很可怜,明明名下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却选择搬去疗养院度过晚年。现在倒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回家后,她的焦虑和抑郁症状愈发严重,甚至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幸运的是,在紧要关头,她还记得前来医院寻求帮助。最终,医院成了她的第三个家,一个暂时的家。

住院的第二天早上,应老太太的要求,她紧紧握住我的右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着她那坎坷的前半生。我只能耐心地倾听,试着慢慢开导她学会放下过去。简单来说,就是放下过去,也放过自己。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不容易。每次的交谈中,我都小心翼翼地挑选适合的词汇来回应,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她那颗布满裂痕的心。毕竟那颗心,再也经不起第二度的伤害。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太太的病情开始逐渐好转。我也试着以间接的方式探询她的心意,了解她想回到哪个家。实际上,老太太很希望能留在自己的家中。然而,她的两个儿子却不放心她白天独自居住,想再次尝试安排她回到那家慈善机构的疗养院。在儿子的坚持下,老太太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他们随后也将我的推荐信交给了疗养院的负责人。很遗憾,3个星期过去了,那边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老太太的情绪再次变得不安起来,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层层涟漪。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的大脑细胞。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心灵对话后,我的开导终于开始见效。老太太坦言自己很希望能够回到家中,无论是短暂等待疗养院的回复,还是长期居住,她都愿意尝试。同时,她也愿意在自身做出改变,为自己争取回家度过晚年。令人欣慰的是,她的两位儿子渐渐地理解并接受了老太太的意愿,开始尊重她的选择。这一切,仿佛为老太太重新铺设了一条通往心灵安宁的道路。

3个星期后,老太太的病情显著改善。除了药物上的调整,更重要的是她愿意主动做出生活上的改变。经过一番评估,我们决定将她的治疗转为门诊管理。临别医院时,她的儿子弯下腰提起老太太的日常用品,轻声说道:“走吧,咱们回家。”老太太满怀感激地向我道谢,一遍遍表达对我这几个星期细心照顾的感激之情。其中一句话让我尤为印象深刻:“谢谢你,让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我只是微微一笑,点点头答道:“不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依旧,时钟指向9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踏进我们的小窝。一进门,我们相拥片刻,随后便享用简单却温暖的晚餐。万家灯火中,总有一盏为你亮着。感恩至今,我有一盏灯火为我而亮。

ADVERTISEMENT

点击 可阅读下一则新闻

ADVERTIS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