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生態系統是土地和水的組合,它穩定了海岸線,是大大小小奇妙生命的家園,養活了我們,也孕育了我們的傳統文化。當州政府在我們的海岸填海造地時,沿海生態系統會發生什麼變化?填海對這些生態系統有什麼好處和代價?
文:楊惠君(本文轉載自獨立媒體《Macaranga》)
譯:萬綺珊及其團隊
圖:《Macaranga》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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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甲濱水區經濟走廊(Melaka Waterfront Economic Zone,M-WEZ)是馬來西亞歷史上最大的填海工程之一,全長33公里,幾乎佔了馬六甲海岸線的四分之一。這是一項由州政府推動的工程,將填海造地約10,117公頃,是布城面積的兩倍之多。
自1970年代初以來,數十個填海工程一直吞噬著馬來西亞4800公里的海岸線,加劇人們對生態環境代價的擔憂。海岸是一個集合了紅樹林沼澤、泥灘、沙灘、沿海森林和珊瑚礁的生態系統,具有豐富生物多樣性,提供了關鍵生態系統服務。
馬六甲州政府保證將環境破壞降至最低。但環保分子、發展專家、當地社區和反對黨領袖對如此大規模填海工程,對馬六甲沿海和海洋生態系統的破壞感到擔憂。他們說,這種規模的項目會引發一連串不可逆轉的生態破壞,而過去一些給出類似承諾的項目就證明了他們的擔憂是有根據的。
8年前,就在馬六甲,馬六甲皇京港是一個佔地546公頃的人造島工程,最初被設定為中國“一帶一路”的戰略項目之一,以推動馬六甲變成一個經濟發達的州屬。由於發展商未能在期限內完成工程,2020年11月16日馬六甲州政府最終終止了合同。儘管有報道指工程可能重啟,不過馬六甲皇京港目前仍是一個白象計劃。
馬來亞大學城市與區域規劃系副教授吳楓群博士就表示,未被開發的填海土地,就是發展規劃不佳的證據。她說:“我們在評估一項發展時,總是偏向於項目所帶來的經濟效益,而不包括社會必須承擔的短期、中期和長期的環境和社會代價。”
她知道所有的發展提案都會帶來“副作用”,但最重要的是以人民利益為前提,作出正確的選擇。“現在是時候糾正和革新我們傳統的發展規劃方式,後者總是以經濟為重點和主導。”
在馬六甲,規模更大的馬六甲濱水區經濟走廊與如今廢棄的馬六甲皇京港具有相同的願景。據報道,馬六甲濱水區經濟走廊首席執行員莫哈末尤索夫(Mohd Yusof Abu Bakar)就放眼未來10至15年竣工後,這個“改變發展格局”的項目預計將創造1萬個新就業機會,吸引1000億令吉的投資,併為馬六甲的國內生產總值貢獻5%。
填海致使水流變化,珊瑚礁首當其衝
然而,對於研究員和市民來說,能發揮功能的生態系統更有價值。馬來亞大學珊瑚礁生態學者阿芬迪(Affendi Yang Amri)表示,將沙子傾倒入海底對環境產生巨大影響,“首先,填海的過程本身或徑流會產生大量沉積物。其次,也會產生水動力變化。”水動力變化是指水流的變化。
阿芬迪說,這對海洋生態系統來說是致命的組合。他指出,在填海後,通常水流較慢的地方可能會出現更快的水流。沉積物可能因此聚集或流向它們不應該流向的地方。
已從事珊瑚研究長達27年的阿芬迪解釋說,一旦上述情況發生,該地區的珊瑚礁將首先受到影響。“如果沉積物使珊瑚窒息,珊瑚蟲就無法伸出觸手覓食,它們會餓死。”
這危及珊瑚礁和所有依賴它的生命。“一個珊瑚實際上支持珊瑚礁中的五六個物種。因此,如果(一個珊瑚)消失了,將會產生連帶效應。”
“如果一個區域被破壞,可能會導致生態鏈的中斷。這可能嚴重影響國家的漁業和食品供應。”
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被譽為海上貿易高速公路的馬六甲海峽,實際上是許多海洋生物的家園。鯨魚、海豚、海龜和儒艮等生物,都會在這個水域覓食,或在遷移時途經這個水域。
馬六甲皇京港已經摧毀了烏貝島(Pulau Upeh)大部分地區,這個小島曾經是瀕臨絕種的玳瑁龜最大的築巢海灘。據報道,玳瑁龜登陸的次數從2011年的111次,減少到2018年的20次。2022年至本文截稿,漁業局說尚未有海龜登陸。
馬六甲3島公告為受保護海洋公園
馬六甲水域的珊瑚礁生態也很豐富,它們在13個島嶼周圍茂盛成長,其中包括84種硬珊瑚、約19種軟珊瑚、67種珊瑚礁魚和38種小型底棲水生無脊椎動物。事實上,阿芬迪和漁業局一組研究員於2018年在這裡發現了珍寶,就是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為“易危”的5個珊瑚物種。
這項發現非常重要,也促使了漁業局在2022年6月宣佈將3個島嶼──哆哆島(Pulau Dodol)、囊卡島(Pulau Nangka)及烏丹島(Pulau Undan),憲報公告為受保護海洋公園。這樣做是為了配合國家生物多樣性計劃,該計劃旨在將生物多樣性豐富的陸地和海洋保護區,在2025年增加到至少30%。
但阿芬迪說,這些島嶼與馬六甲濱水區經濟走廊填海項目相鄰,容易受到打沙樁和挖沙工程的不利影響。這樣的情況令人擔憂,因為這些珊瑚礁並非普通的珊瑚礁。他說:“有數據顯示,由於氣候變化,馬來西亞半島及其周邊地區的所有珊瑚生長都放緩了。”而且大多數珊瑚都會死亡。
然而,在馬六甲以北50公里處,即波德申的珊瑚已被證明,在應對氣候影響時的適應性更強。這可能說明馬六甲水域對於珊瑚生存來說是特殊的,科學家亦稱之為珊瑚的避難所。阿芬迪說:“我們認為,如果波德申的珊瑚的適應力很強,那麼在馬六甲的珊瑚也一樣。”
但是珊瑚可以阻止填海工程嗎?畢竟瀕危的海龜也阻止不了馬六甲皇京港的落成。
可以的,阿芬迪說,尤其是如果紅樹林也受到影響。“所造成的破壞將是天文數字般的不同,因為珊瑚礁和紅樹林擁有數千、甚至數十萬種物種。與海龜相比,珊瑚礁和紅樹林(對生命和系統)具有影響更廣泛的生態功能,例如食物供應和海岸保護等。”
這些功能也包括減輕氣候變化的影響,例如風暴、休閒用途、生計等,但這些功能都很少被考慮在內。
滄海桑田 傳統的結束
以當地經濟為例,填海工程已經扼殺了克里斯坦人(Kristang,葡萄牙歐亞裔)社區的傳統捕魚生計。小型的克里斯坦人社區,惟馬六甲獨有。
馬丁特塞拉(Martin Theseira)曾是漁民,也是著名的克里斯坦社區領袖。他說漁民是最先感受到環境影響的人。葡萄牙村海邊曾經是漁民出海的地方,現在面臨著一個封閉的瀉湖,巨大且敗落的馬六甲皇京港的塔樓聳立在那裡,擋住了通往大海的通道,以及海天一色的景色。
這裡的海濱堆滿垃圾,而不是海洋生物。大多數漁民和家人已經離開了捕魚行業。特塞拉不滿地搖頭:“這是一場生態災難。填海造地給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沿海社區和海洋資源帶來了不可逆轉的破壞。”
站在碼頭上,特塞拉指著一小片紅樹林和頑強生存的樹苗。紅樹林在維持沿海生物多樣性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這裡是幼魚在更大海洋中繁衍生息前的託兒所,也是Geragau蝦的棲息地。Geragau蝦是馬六甲特產峇拉煎(蝦醬)的主要材料。
紅樹林生態學家阿末奧德里(Ahmad Aldrie Amir)博士堅定地說:“填海侵佔紅樹林是生態系統絕對的死刑。”他解釋說,紅樹林樹冠上的一個小缺口可能需要25到30年才能恢復。要恢復一整個被連根拔起和剷除的紅樹林生態系統,可能需要數百年的時間。
失去紅樹林,也等於失去了紅樹林在防止海岸侵蝕方面發揮的關鍵作用。氣候危機導致海平面上升和更大的海浪,加劇了海岸侵蝕的風險。尤其填海區,特別容易受到侵蝕。
此前有報道稱,根據《第二次國家海岸帶實體規劃》中的國家海岸脆弱性指數(National Coastal Vulnerability Index),馬來西亞11%的海岸已經受到侵蝕。到2030年,2萬公頃的沿海地區及居民預計將受到海平面上升的影響,12萬3000公頃的地區有海嘯風險。
海嘯保護者被填海工程“殺死”了
2004年印度洋地震和海嘯造成全球25萬人死亡,其中52人死在檳城。紅樹林被認為是抵禦海嘯的屏障。然而,馬來西亞各地的填海造地正在取代這些拯救生命的生態系統。
與馬六甲一樣,柔佛州宣佈了馬哈拉尼能源港(Maharani Energy Gateway)填海工程,儘管之前的森林城填海工程已經變成了一個“鬼城”。每個項目的面積大約是布城的四分之一,在新項目中,紅樹林、漁民和當地的休閒海灘都將被取代。
在北部,檳城州政府重新提交了檳城南島填海工程的環境影響評估報告,該項目有布城的一半大小,正在拉攏被影響的漁民。該項目第一次的環評報告被環境部擱置。
城市規劃師阿末傑弗裡(Ahmad Jefri Clyde)說:“填海造地是容易的,但如果(項目)失敗了,你就會造成這些爛攤子,沒有人知道該怎麼處理它。”
我們已然付出代價。在糧食和社會安全以及氣候危機的大前提下,生物多樣性嚴重喪失、生態系統服務被破壞,傳統生計也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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