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彷彿已成湮沒於歷史長河的名詞,然而大疫年間的荒誕、孤絕和紛亂場景仍然歷歷在目,如陰影般籠罩每個倖存者的心頭。方路最新詩集《雪的囚者》彙集疫情期間寫成的詩作,或像速描、或像照片般定格了那段日子的苦況。書名的“雪”,一語雙關,意指他無法跨州而被迫滯留的“雪蘭莪”,亦指涉隔離年代的社交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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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愁,是方路書寫的母題,花蹤得獎作〈卵生鄉愁〉可謂他的代表作。隨著政府頒佈行動管制令,那股鄉愁於是變得更加沉重。擱淺異鄉,無法參與祭祖儀式的他,“闖不過州界/只能在雪地遙望火香爐”。方路向來擅長試驗文體的混合(hybrid),〈擱淺水草〉呈現詩人邂逅馬來青年,因為長期思鄉而一起長出公羊鬍鬚的劇場,其中以李白的〈秋浦歌〉作為鄉愁線索,全詩頗有抒情散文的基調,也展示極短篇的創作手法。
疫情改變人類生活。可否堂食,是人類與病毒對決的勝負表。禁止堂食的日子,方路“像一匹瞎馬在一個曠地餵食”。禁足令使人的日子停滯、延長而異化,政府長官把城市“修成靜穆的墓場”。當確診病例攀升至巔峰,面對恐懼,方路卻冷靜地寫道:“一萬宗一萬宗單日確診的病例/可以集體浸在夜色/彷彿以月光醃製/遲到的燈語”。
“熱題冷寫”是方路詩的特色。作為《星洲》的高級記者,他站在疫情前線目擊“喜來登政變”如何引爆我國疫情。詩集至少三度提及“喜來登”,卻讀不出詩人的憤懣,他只是將那些政客比喻成飢餓的烏鴉、流浪漢、在樹下吃便當的自己,皆為“緊緊咬住醃肉不放”的生物。詩人以他擅長的對話體寫成〈疫苗抵步〉一詩,濃縮呈現人類因為偏執思維而各持己見的亂象。〈水的愚矣〉以“解毒聖水”被網絡恥笑的事件為主題,聯想到小時候喝符水的經驗,反映苦難當前,人類的應急反應都是相通的,又何必牽扯種族習性?
《雪》又不盡然在寫疫情,方路在自序中寫道:“這本詩集是寫在疫情和疫情之間保存的某些縫隙”。那些在舊作中出現的初戀情人、無比念想的二哥、隱秘的河;首次出現在詩人筆下的地方鄉賢,文人墨客,皆以尋常面貌出場,無涉疫情的愁緒。因為日子總得過下去。
製作精美的《雪》內含16張結合詩抄和花草的相片。方路像花痴那般想將花影留住,一如他以詩語採擷疫情期間的悲喜時光。禁足令的頒佈、放寬與延長,都在我們心靈留下噬痕,而《雪》詩作對往日的回顧,因為美學距離,自然不會引起恐慌,反倒是一本過盡千帆的紀念冊。方路喜歡寫雨,化用波赫士的某句詩來形容,這段日子“如同一場雨,無疑是發生在過去的一件事”。一場你我都曾沐浴過的凌冽,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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