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著名戲劇導演顏永祺現旅居中國北京,以全職導演的身分給中國不同的國有或民營劇團做戲。今年,他回國與弟弟顏永禎,一名立足本土的戲劇製作人和導演,一同為木卡空間(兄弟倆在馬來西亞創辦的文化公司)出版的戲劇類叢書打書,同時也給本地劇場人辦導演及表演工作坊。
在顏永祺動身前往中國,為今年9月杭州亞運會執導戲劇節目的前夕,和顏氏兄弟促膝聊聊二人各自在中國和馬來西亞發展的歷程和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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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顏永祺在2003年到中國中央戲劇學院唸書,埋頭專研7年後成功考取表演系博士和導演系碩士。其時剛巧碰上2008年北京奧運會,北京CBD商務中心區應運而生,所有人都湧進北京,為這座大城市的表演藝術生態創造了良好契機。
“偌大的城市,人們無聊孤寂的心靈渴望連接,需要娛樂。”顏永祺說。
學成後,顏永祺成功搭上這一勢頭,繼續在北京待了20年,期間產出作品無數,包括至今仍在劇場熱賣的《鬼吹燈》和《我是餘歡水》。2011年,他憑藉《一觸鍾情》和《七年知癢》獲得第二屆中國戲劇文化獎最佳導演金獎。
除了創作,顏永祺也積極在北京培養素人演員,包括給白領和企業家傳授表演課,帶領他們籌辦演出,讓更多不曾接觸劇場的人走進劇場演戲、看戲。這份貢獻,讓他在去年入選中國當代小劇場戲劇40年影響力榜單,獲評為中國當代小劇場40年最具影響力導演之一。名列這份榜單的都是中國數一數二的劇場導演,例如孟京輝和田沁鑫,還包括許多已故的中國藝術家。40個名額中,中國把其中一個位置留給了這位馬來西亞人。
眼看人才外流,不禁問顏永祺:“你有想過自己最終會回到馬來西亞嗎?”
“我要不要回來不取決於我。假設馬來西亞也能給到新加坡一樣的價錢,讓人感覺被需要,為什麼大家都要離鄉背井?”
問弟弟顏永禎:“你有想過隨哥哥到中國發展嗎?”
顏永禎一直在國內推廣劇場文化,他畢業於馬來亞大學表演藝術系,畢業後即與哥哥創辦木卡空間,同時加入吉隆坡表演藝術中心(曾任多種職位,現為副總經理),願作一座橋樑,透過這兩個單位致力將國內不同源流的劇場聯繫起來。2019年大疫來襲,劇務被迫暫停,顏永禎決定繼續攻讀博士,如今正在努力撰寫關於馬來西亞藝術管理的論文。“我比較想到歐美國家看看,將有意思的作品引進馬來西亞。”顏永禎說。
顏永禎更願將自己視作一個守在國內的人,哥哥在國外吸納養分,兩兄弟再齊心將國際上不同的視野和思維帶回國內,藉此激發國內劇場跳出固有框架,創造更多新的可能。
若我國出了很多楊紫瓊,父母早積極送孩子學藝術
哥哥顏永祺雖在國外發展,卻心繫故土。他曾7次回國,帶領我國劇場人制作7部長篇作品,讓我國觀眾有機會觀賞不同的世界名劇,他也因而在我國唯一的中文劇場獎項戲炬獎中,蟬聯7屆最佳導演獎。
2019年起,他不停在我國開辦線上和實體的導演及表演工作坊,旨在以更清晰的方式,包括使用他在北京培訓素人演員的經驗,將美國方法派及俄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體系傳授給我國劇場人。此外,配合2019年馬來西亞中文戲劇誕辰100週年紀念,他與弟弟顏永禎攜手推出“木卡精釀藝術系列叢書”,計劃在5年內出版10本戲劇類專業叢書,由哥哥執筆編輯,弟弟執行出版,旨在豐富本地的戲劇學術研究。
顏永祺予人一種日行千里、登山度嶺去如飛的感覺,他用20年的時間,走到前頭去了。“我是一個不相信倒黴這事的人。剛到中國唸書時,我的師哥師姐,甚至老師,都這麼跟我說,‘咱這讀完也就這樣子了,各自幹別的東西’。因為在2008年之前,北京基本上沒有民營劇團,只有北京人民藝術學院和中國國家話劇院兩家國有劇團,根本不會有人找導演導戲。
“當時我都沒聽進去,既然已下定決心,就要認真做到最好。沒想到北京奧運讓所有人都湧進北京工作,眾多打工一族開始對各種減壓喜劇和爆笑喜劇有所需求,民營劇團相繼成立,劇場火了起來!”
顏永祺分享,很多人問他,搞藝術必須得挨窮嗎?為什麼藝術家都是窮的?
“哪窮啊?你用蘋果手機,我也用蘋果手機。我現在出國就是為了看一部戲,多奢侈啊!”顏永祺認為馬來西亞缺少成功的榜樣。“假設馬來西亞有很多的楊紫瓊,父母都趕緊送孩子去學表演了。我們不該以搞藝術必定很窮的心態去看這件事。我告訴自己要成為其中一個標杆,讓人家知道搞藝術也能成功,來,學我!”
為了證明自己在市場上的價值,顏永祺在2012年毅然辭去在中國國家話劇院領死工資的工作,改做全職導演。
“我就想看市場願意花多少錢來買我的服務。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以前很多人覺得藝術不是一種職業,不收錢,說要吃盡苦頭,才能成為真正的藝術家。這是一個魔咒,大家都被洗腦了,認為這條路是難走,走不出來的。”
表演教育不只劇場需要,直播賣產品也用得上
顏永祺分享自己在北京給企業家教授表演課的體悟。“這些老闆天天都要自己露臉做直播賣產品,人民才肯買單。你是老闆,你自己出來說你的產品有多好,不能躲在鏡頭後面。”
顏永祺表示,這個世道,當所有人都在透過短視頻向世界展現自己最厲害的一面時,藝術工作者不能再像以往那樣認為自己要保持“低調”和“神秘”,應該打破“藝術家都得挨窮吃苦”的魔咒,主動走進市場證明自身價值,從而找到立足之處。
“我接觸的是俄羅斯表演體系,在俄羅斯,所有藝術家都是‘人民’藝術家,他們創作的出發點是為了人民。既然是為人民,我怎麼會丟失我的觀眾?
“從前,創作者更在乎自己要表達什麼,再看哪個有緣人能夠走進劇場與他心靈溝通。但如今不同了,假設你要把它看作是一門生意,你要想好這‘產品’是要賣給誰。”
顏永祺目前在中國導的都是商業劇,製作人找他做戲時會告訴他,這部戲要在兩三年內演至少500場。
“500場意味著,我要做到你看了一次之後,你還會帶著其他人來再看,你可能會看30遍,什麼樣的戲才會讓你看30遍呢?身為導演的我能不去考慮自己的觀眾想看或喜歡看什麼嗎?
“我親眼目睹北京如何從2008年之前的沒有戲、沒有看戲經驗,到後來劇場一片繁榮的景象。這是因為這裡的戲都直接切中了人們的需求,成功引發共鳴。大城市需要減壓,在劇場裡透過角色徹頭徹尾地痛罵自己的上司,爆笑一番。他們需要愛情,在劇場中找到夢想中的愛情故事,沉溺其中。
“但這並不代表我們會把戲做得很俗,做得沒有任何藝術性和審美,或無法給觀眾帶來新的思考。我要做的是《蒙娜麗莎》,誰都能看懂,誰都認識它,讓不同的人或專家在不同的時間從不同的角度看到更深層的涵義。”
顏永祺認為,藝術工作者要懂得看清當今局勢,設法讓藝術貼近民眾的生活軌道。
大馬有很多好創作者,但缺乏藝術管理人才
弟弟顏永禎表示,哥哥從國外帶回來的知識和經驗,有助於廣闊本地劇場的視野,給予大家思想上的衝擊。
“我們確實要引進新的思維,讓它流動起來,避免思維僵化至難以改變,無論是劇場的營運還是創作。”這也是他和哥哥在2013年創立木卡空間的初衷,那就是製作高質量的舞臺精品、培育劇場藝術家、促成藝術跨界合作及國際藝術交流。
“木卡空間今年邁入創立10週年,我們冀望繼續通過木卡精品(舞臺演出)、木卡精釀(出版書籍)和木卡精訓(工作坊)3大齒輪,為馬來西亞戲劇藝術打造一個系統且完善的藝術生態。”
顏永禎自馬來亞大學畢業後即投身於劇場工作,曾在國內製作無數個不同語言與規模的舞臺劇與藝術節,並積極與不同源流的劇場工作者合作。去年,他執導了自己的第一部長篇作品《罪人》。
問他喜歡製作或導戲。他說:“我發現馬來西亞有很多很好的創作者,但是就少了一個懂得藝術管理的人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藝術理念。我對劇場有著單純的熱情,無論做哪一塊都很享受,但管理這塊沒有人做,而它必須有人去做。”
顏永禎看到自己在劇場中的角色,他想繼續幫助更多創作者在舞臺上發光。這也是他在決定繼續攻讀博士,撰寫關於藝術管理的論文的原因。
“馬來西亞缺乏這方面的文獻,我希望給後人留下一個藝術管理的實施方案,讓他們可以參考和借鑑。”
【採訪後記】
和永祺永禎聊的實在太多,包括表演方法、劇場生態、劇場觀眾在哪等老生常談的課題,然而礙於篇幅限制,無法一一細述。感謝永祺不吝分享自己在中國發展的歷程和觀察,讓我們有機會窺探中國劇場的發展現狀,幫助我們打開局面。這篇報道不僅適合藝文工作者閱讀,它也適合每一個對工作失去熱情或認為自己的工作無法獲得社會認同的人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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