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新年到來,四方煙火向星光奔赴,處處洋溢歡聲笑語。然而人們慶祝“大地回春”“春到人間”之時,我難免困惑:這春歸何處歸、春睡何曾睡呢?馬來西亞這片土地上,春的腳蹤什麼時候來過又離開呢?
以前改作文時看過學生寫自己最喜歡冬天的雪,不免詢問學生求證一下:是生在北國,移民來此?還是家裡經濟情況特別富裕,能夠在年底長假時飛往高緯度地區賞雪?瞭解情況是韓劇看得多了,自然對冬天投射喜歡的情感,難免鄭重叮嚀:作文還是以說實話為上策,真心才能換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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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熱帶國家談雪,談春花秋月,是不實際、是脫節的。但脫節是好的,我們的人生本來不該被環境侷限,我們應該主動脫節,離開自己狹小的舒適圈,去看外面的世界,讓思想層次豐富。
街道上的樹木一律枝繁葉茂,濃綠逼人。油棕樹一年到頭都在結果,沒有休息。椰子樹年輕好勝,老往天空躥,如同舉手後忘記放下的學生。馬來西亞沒有的冬天,我們沿著赤道,往課本里尋覓。
魯迅的小說名篇〈祝福〉是在冬天寫的,那窮苦的祥林嫂在冬末初春時失去了兒子阿毛,被魯家親戚認為不祥,不能碰冬至祭祀的牲醴果餅;散文〈風箏〉開頭結尾寫自己在北京見到孩童放風箏,結果湧現的全是自己年少時欺負弟弟的愧疚,冬天,對他來說,是寒冷肅殺,是威嚴沉重的。
冬天,不單在文學上具有負面的意象;對萬物來說,是大自然的行動管制令,出門的人自己負擔失溫倒斃的風險。漢朝使節蘇武敦睦邦誼,出使匈奴,竟然被拘留在天寒地凍的北海邊牧羊,這跟後來杜斯妥也夫斯基被流放到西伯利亞是一樣的,那裡荒涼冰冷,本官不殺你,你的死活全憑天意。
眼看疫情稍緩,出國回國不再需要隔離,機票價格也降下來,3年不見的弟弟已離開臺灣,到蘇格蘭愛丁堡修神學碩士,如今將滿一個學期,我得去探望他一家,終結想念。吉隆坡出發,包括轉機,飛行時間是13個半小時,從阿姆斯特丹往西北段搭的是波音737-700,幾乎每個人都靠窗。降落愛丁堡之前,天剛剛亮,可以俯看近海處連綿起伏的丘陵,丘陵上散落著一處處白雪,雪和天一樣白,一樣陌生。
落地後先到廁所添加毛衣和毛帽,然後信步走向海關,移民局的官員一臉嚴肅,用蘇格蘭腔問我要簽證,我悚然不知如何應對——大馬公民不用簽證即可入境才對呀!我在牛津出生,老鄉何苦為難老鄉?他皺起眉頭,伸手指向我後方通道的告示牌——國際學生。啊!我排錯隊伍了!幸好老實認錯,就獲得諒解,官員再問明我的來意和歸期,就蓋下章戳,讓我順利入境。
同班機的乘客很快星散了,我出離航廈,尋找車站,拖著行李直面北風,發覺正位於有生以來所到的最高緯度,北緯56度!褲子襪子還是穿少了,頭感覺刺痛,牙關輕叩,拿著手機像是握著冰,屏幕顯示氣溫攝氏1度。購票搭上機場快捷往市區與弟會合,呼吸順了一些,窗外只有灌木還有葉子,一般的樹都剩樹枝,空手向天揮舞,奇怪沒看到雪了。下車後注意到路上很多鹽,在他們那裡,行人可以自助取用,清理人行道積雪,讓交通安全順暢。
記憶中自己最早講的一句話是:“媽媽,下雪了!”即使30年沒有看過雪,還是記得那個晚上(或是下午),我站在落地窗前張望,靜謐的街衢,正緩緩蓋上雪紡白衣,驚喜無限。
愛丁堡人回家回得快
高緯度地區冬季時天黑得早,人回家回得快,愛丁堡當地人可能延續古風,也習慣日落而息吧。博物館和多數景點一律營業到6點,商店則是7點打烊,少數賣場餐廳酒吧可能到9點10點。古堡雄踞小山丘上,為分散的大學校園警戒著,聽海潮拍打黑夜。
侄兒立實才過1歲生日,還不太懂事,吃飯需要一堆人服侍,包括對話煮食陪伴清理。逛完St.Giles教堂和Royal mile回到家那晚,他大概累了,很是頑皮,抓了食物不吃,一個勁往地上丟,立實媽媽拿起小湯匙要喂他食物泥,也不配合,折騰半天是一口沒吞下去,全吐在圍兜上。大伯我看他就快要逃離餐椅,迅速展現舞臺魅力,自以為音樂劇開唱,吸引他的目光。現場編曲難有豐富起伏,就是幾個高音旋律重複循環,一句唱完舉手定格一兩秒,他抬頭仰望時,嘴巴自然打開,他媽媽抓準時機就是一湯匙。在旁洗碗的弟弟就看我反覆蹲下站立,誦唱“啦啦啦”、“啦啦啦”,沒有評論。歷來決戰時大將上場,也需要小兵吶喊助威,殺氣三時作陣雲,軍師西門佇獻捷。
繼食物泥之後遞上原味米餅和低糖袋裝果汁,瞧侄兒吃飽喝足,又露出迷人微笑,玩起玩具,咿咿呀呀,誰比他可愛?我私自做了結論:一來是暖氣和棉被,二來是屋簷下家人的歡聲笑語,北國冬天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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